“河桥毁损?”
克用面无表情,“这没关系,我军带来了搭桥的工匠。也不用在贵地征发民夫,我们的士兵会自己伐集木材。只要诸公能暂时供给几天的军粮就行了。”
“诸公自然不是在乎几日粮饷。”
李罕之讨好地笑了笑,表情变得严肃谨慎了起来:“事实上,司空应该知道诸公真正的想法。”
“是什么?”
“司空不久前才攻伐了昭义,诸公担心自己说不定也会步孟方立的后尘。”
“噢!”
克用不由满面怒容,握紧了马缰,但李罕之很快又接下去说:
“请司空不要见怪。诸公已经年老了,老人看不见天下的大义,只知道小心谨慎地守护好自己的地位和家族。这是诸公对李司空本能的恐惧,绝不是抱有敌意的表示。”
“老人……”
克用盯着李罕之的脸,那张结实的大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冷笑:“是的,不久于人世的老人。而诸公的唯一一个儿子,也就是未来的河阳节度使继承人,现在还年幼。”
克用心里暗暗打了个寒颤,罕之咧开大嘴笑道:“所以,为了避免诸镇的猜疑,有损司空令誉。这一次司空最好还是引军走邻道为上。”
“你说得不错。”
克用点点头,他想,下一任河阳节度使十有**就是这个李罕之了,他不愿搅入这趟浑水,于是高昂着头,回马下达了退军的命令。
河东军从泽、潞退回太原,又走河中道路渡过黄河,曾在关中战场上共过患难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给予了热情接待,并为河东军提供了大量军饷,克用表示感谢,重荣却微笑着说:
“虽然敝镇的土地不及河东广大,但境内有安邑、解县的盐池,足以匹敌万顷良田。司空不必多礼,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司空哩!”
在当时,盐、铁、酒均为官方垄断,盐税之利尤为巨大,民间多有不法之徒为贩卖私盐铤而走险,黄巢的父辈就是贩私盐而成为巨富,可见王重荣掌握盐池后获益之大。因此,克用也不向重荣推辞,收下馈赠,渡河东行。经过这一番远路,到达陈州前线时,已是三月下旬了。
对于克用的守约来援,河南诸侯无不感激。此时黄巢、秦宗权围困陈州已近三百日,诸镇军于是合军展开火速反击,救援陈州。
在这里,克用第一次与宣武节度使朱全忠面对面相见。关中战场上,他曾见识过朱全忠军的善战,但出于某种类似于鄙视的情感,他一直没有主动和这位从贼军反正的叛徒打过交道。印象中,对方应该是个猥琐阴险的反复小人。但在现实里,却和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一对浓密的眉毛,像鹰隼般锐利的双眼,方方正正的脸庞有点削瘦,长满了胡子茬,厚厚的嘴唇显示出野心和****,但神态却总是十分沉着冷静。体格匀称,身手敏捷,这是历经多年征战的体魄,充溢着活力和斗志。总之,这副长相并不让克用生厌。
而在朱全忠的方面,从刚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努力与克用交好。克用每次前往观察敌阵,他总是骑马随行;而当商议军务时,他也总是在其他几位节度使纷纷告辞离去之后,仍与克用在烛火下聚精会神地讨论争辩,而且往往有独到出色的见解,令克用豁然开朗。
某天,他们两人一同在高处窥探敌阵,全忠说着说着,突然神色惨淡,指着一处树立着几十面水磨的贼营说:
“李司空,您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磨谷物做饭的设备吧。”
“不。”
朱全忠幽幽地摇了摇头。
“那是贼军所谓的‘舂磨寨’。”
“舂磨寨?”
“贼军所到之处,有如蝗虫,靠百姓的少量积粮根本无法维持,就干脆捕人为食,把瘦骨嶙峋的百姓活生生投入巨磨,碾成肉糜,煮熟分给贼兵食用。”
“什么!”
克用大惊失色,在关中战役时他就听说过贼军和官军有零星的吃人事件,但没想到现在竟然这样大规模食人。他感到胸口闷得难受,几乎呕吐。
“黄巢起兵的时候,声称是为朝廷扫除贪官污吏;进入长安称帝之后,又说不会像李家王朝一样不爱百姓。但看他们现在的作为,不过是一群吃人恶魔!”
朱全忠紧绷着脸,冷冷地说着。克用静静地看着他,头一回产生了共鸣般的感情,对于全忠过去的背叛行为,也感到完全合乎情理,甚至想假如自己身处同样环境,也一定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
但在几天后,官军攻打太康的贼军尚让部时,克用称赞全忠部下英勇善战,奋不顾身,全忠却又摇头微笑说:
“这是很自然的。”
“很自然的?”
“不错。”全忠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有‘跋队斩’。”
“是什么意思?”
“哦,我可能没对您说过。我的军队中有这样的规定:如果一支部队的队长阵亡,这支部队活下来的士兵就得全部处死。”
全忠若无其事说:“这就是‘跋队斩’。”
克用又一次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他无法理解,一个不久前还在谴责贼军暴行的仁人志士,为什么会对士兵这样残忍。他以前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人刚愎,有人软弱,有人残暴,有人宽厚。但这位朱全忠却什么人也不象,全身上下充满了互相矛盾的性格。克用越和他接近,就越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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