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如烟,岁月似尘。
初春,入夜,洛阳,东关大街。
老张头仍守着他的混沌摊子。他已从那个小老头,变作白发老翁,却还是不能放下这贩混沌的营生。老张头膝下唯有一子,此时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未成材。老张头胸无点墨,这般蝇营狗苟过了一辈子,却不愿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是以虽然家中清贫,老张头仍是坚持把年幼的儿子送进私塾读书,一晃这些年过去。
本想儿子胸中有了学问,长大成人之后,当有一番作为,自己该可安享晚年了。不料学海无涯,儿子虽然自幼刻苦,却并无大才,连小成亦不可得。莫要说是学富五车、名扬海内,便是在这洛阳城中,也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白头书生罢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是以儿子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是无法立身安家,更别提供养二老了。儿子本已死了心,只想子承父业,就这般过日子罢了。老张头却执意不允,宁肯自己拖着老迈的身躯坚守混沌摊,也要儿子继续在家中苦读诗书。
老张头遥望一眼街西头的瀍河,花船接首连尾,一派灯火通明。老张头心中暗叹:自己这辈子是无缘到那花船上坐一坐了,只盼儿子能有这个福气就好。收拾心神,专心煮混沌。
他眼已花、背已驼,老态尽显。原本只随手抓一把混沌,便已知数目多少,下锅便是,此时却要在手中细细数清楚才敢下锅。混沌自不能下得多了,便是一锅多出一个混沌,老张头也要心疼。是以这混沌只有少,从不曾多过。一来二去,他这混沌摊生意愈来愈差,不过勉力维持,聊胜于无罢了。
此刻摊中唯有一人端坐,青衫布履,头戴斗笠,瞧不清面容,这混沌便是为他煮的。老张头盛了混沌送上桌去,那人微一点头,却只怔怔望着街对面。
街对面,只有一片断壁颓垣,和兀然立着的两座石狮。老张头隐约记得,那里曾经是什么“英雄府”的所在,多年前一场大火烧成了这样。听闻那府主满门皆被大火烧死,化作冤魂厉鬼守在此处,生人但有近前便会被索了性命。是以这许多年过去,仍是无人敢收拾残墟,更无人敢在此处安宅立院。
想起多年前那夜,老张头忽的心头一紧,细细打量眼前之人。但见他身上并无刀剑兵刃,这才略宽了心。他已腿脚不便,不能久立,瞧着眼下无事,便寻了张椅子坐下。月色如常,满街寂静,时有瀍河上丝竹喧闹之声隐约传来。“想来今夜仍是没什么生意了。”老张头心中这样想着,面上愁容顿显。
但见一道身影自西沿街而来。老张头眼花,直待那人走到近前,这才看清。那人一身绸布衣衫,大腹便便,手里盘着两个铁核桃,对老张头说道:“老张头,去下碗混沌。可莫要再下少了。”
老张头知是贵客到了,忙谄笑道:“是严三爷啊,真是稀客,稀客啊!”这人正是严三儿,原在盐帮中厮混,并无甚地位。不知走了什么大运,一路飞黄腾达,竟是成了洛阳盐帮的主事之一,在洛阳城中也算得一号人物了,确是当得起这一声“严三爷”。原来那五大三粗的身形,也成了如今大腹便便的富态模样。此刻他面上潮红,显是方饮了酒,说道:“方才到瀍河上吃了请,酒喝多了些,便想起你这的混沌了。快去下一碗端上来。”
老张头咽了咽口水,陪着笑道:“严三爷好福气!好福气!”让起自己坐的椅子,又用手狠狠擦了擦,说道:“三爷快坐,混沌这就下锅。”
严三儿也不推辞,大喇喇地坐下,只觉酒气上头,脑中昏沉。阵阵夜风袭来,夹杂着初春的凉意,这才舒缓些。见摊中另有一人,青衫斗笠,打量之下却是眼生。洛阳富庶,往来商旅极多,那人不似江湖中人,严三儿便不去在意。不一时,老张头盛了混沌端上桌来。
严三儿呷了两口碗中汤,胸口热气舒散,脑中昏沉之意消了些。抬头却见老张头陪坐在下首处,再看碗中混沌,也确是多了几个。他早不屑去占这等小便宜,此刻心下了然,却忍不住逗弄道:“老张头,怎的混沌又少了?”
老张头闻言脑中发蒙,说话也不利索了,巴巴劫劫道:“怎……怎的会少了!严三爷可是……可是……可是贵客,小老儿还特地……特地多下了些。”
严三儿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老头,一向吝啬,怎的今日大方起来?”
老张头凄然道:“小老儿是福薄的人,自不像三爷这般有大福气。三爷在盐帮中一言九鼎,大富大贵,还望能关照一下小老儿。三爷吃肉,也让小老儿能跟着喝口汤就好。”
严三儿见他如此相求,笑道:“还真让你这小老儿求着了。说不得,只怕今后要日日来此照顾你生意啊。”心念一动,又问道:“老张头,你可想多赚些银子么?”
老张头闻言,精神为之一振,忙答道:“想!想!自然想!三爷可是有什么门路么?”
严三儿张口欲言,却见那青衫斗笠之人仍在,改口抛下一句“那自然是有的”,便不再言语,只专心吃起混沌来。
老张头等的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催促。不一会儿,那青衫斗笠之人吃罢混沌,会钞离去。严三儿见那人走远,这才说道:“老张头,三爷我确有一个赚银子的门路,原是打算给了旁人的。见你这老头可怜,又求到三爷我身上,这才给了你。只不知你愿不愿做啊?”
老张头喜上眉梢,心中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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