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蔡若嫣来找巫月搭话时起,徐玉蓉就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姐妹俩的动向。
她半个时辰前才领教完双方的明争暗斗,神思尚未平复,现下又听她俩言语间夹枪带棒,似乎要重燃战火,心里难免七上八下,替巫月暗捏了一把冷汗。不过着急归着急,鉴于有约在先,她也不好贸然插手,便指派自己的贴身侍婢——清儿去悄悄探一探虚实。
那丫头随手拿了两个软垫,追在巫月身后一同走进了会场。借着排摆座椅的空当,她压低了声音道:“夫人遣奴婢来问问娘子的意思,用不用我们出面帮您把事儿推了。”
巫月正嫌怀里的檀木琴沉重,垫子刚铺好便一屁股坐了上去,“代我谢过夫人好意,就说一切按计划行事即可。”
清儿听罢点点头,自回徐氏跟前复命。
她左右瞧了瞧空无一人的伴奏席,又低头看了看被琵琶压到发抖的双腿,也大概明白了蔡若嫣的意图。
这抚琴弄弦听起来颇具幽情雅趣,实则是件劳心费神的力气活儿。尤其像琵琶这类刚劲的乐器,如果力道太小根本就弹不出气势。加之时下所用的丝弦音色细腻沉闷,想在没有配乐的情况下独挑大梁,更是难乎其难。蔡若嫣明知此事,还非要赶鸭子上架,必然是料定了自己抱病应战的下场——要么当众献丑,落个贻笑大方;要么拼尽全力,累个半死不活。而无论哪种结局都对其插圈弄套大有助益。
巫月在心里暗自盘算,蔡若嫣的脑子也没闲着。她一边指挥仆婢们铺设跳舞用的圆毯,一边睨着伴奏席微微冷笑。
想当初,这位巫氏嫡女仗凭爹娘宠爱,自小吃的是八珍玉食,穿的是绫罗绸缎,养得娇娇媚媚是何等光鲜靓丽。而今家道中落,就变作了尘垢粃糠,一身荆钗布裙还不及下人体面。果然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她越想越得意,索性走过来语带挑衅地说道:“阿姐看嫣儿的舞裙美吗?”
巫月正低着头调试琴弦,让这声突兀的问话吓了一跳不算,待循声望去,又差点儿被她花俏的装扮晃瞎了眼。
但见她将长发绾成了双鬟,云鬓间遍插珠钗步摇。丹铅其面,傅粉施朱,眉心一点金箔花钿璀璨生辉。上罩广袖对襟明黄罗衫,薄如蝉翼;下穿水红高腰百褶裙,灿若朝霞;手挽兰紫云纱披帛,随风摇曳生姿;足登罗袜丝履,一阵阵香气袭人。
这色彩斑斓的衣裙配上她傲慢的神情,活像是一只来炫耀羽毛的花孔雀。
巫月本不想驳她面子,可又受不住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只略略打量了一番,就皱着鼻子别开了眼。
蔡若嫣摆了半天造型也没等来预期中的称赞,失望之余连目光都变得阴鸷起来。
“你是瞎了还是哑了?为什么不说话?!”
“嗯……妹妹如此明艳动人,难描难绘,倒叫姐姐词穷了……”
巫月嘴上说着奉承话,心下却暗暗好笑,或许真是自己高估了对手的道行。
诚如映翠所言,像她们这种花季少女有哪个不爱臭美的?何况蔡若嫣从小就习惯与人攀比,眼下巫氏败落,正是嘲弄宿敌的好机会,她又怎么肯放过。说到底,终究是年少轻狂,换做自己乳臭未干时,还不是一样的荒唐幼稚。
“妹妹今天打算跳哪出?先把曲目定下吧。”
她实在不想拍仇人马屁,遂借着柳永秀的婢子来催促之际,迅速转移了话题。
蔡若嫣整了整头上的簪钗,漫不经心地回道:“阿姐既是身体欠安,想必也弹不了激昂的调子,我就选个轻缓些的《六幺》好了。”
“《六幺》啊……”巫月踌躇了一阵,忽而朗声道,“这曲子虽是柔和,但我久未习练,恐怕难以掌控节拍。等下若有疏失之处,还请妹妹多多担待。”
蔡若嫣一心要看她出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弦外之音,只悠悠地回了句“无妨”,便转身走向场边更换舞鞋去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磨人精,巫月也垂眸凝思,做起了最后的准备。
《六幺》亦称《绿腰》,是唐代有名的文曲之一,属软舞类。节奏由慢到快,变化丰富,多配以女子独舞。此曲凭蔡若嫣和月娘的功底,无论是跳是弹,都易如反掌。但若想压制对手,就势必要剑走偏锋,方能显出技高一筹。
犹记得当年上音乐选修课,曾听老师讲过一则见载于《乐府杂录》的趣闻。说是唐德宗年间,庄严寺和尚段善本在一次琵琶比赛中,以将《羽调绿腰》移到枫香调上的技法,赢了时称“长安第一手”的康昆仑。
反正现在离这件事发生还有五六十年的光景,自己何不先借来一用?
她拿定了主意,抬头望向场中,“花孔雀”早摆好了架势,专等她这边起手。
巫月深吸一口气,缓伸皓腕,素指一拨,丝弦震颤间,清脆悦耳的琴音激荡而出,立刻就拢住了众人的心神。
蔡若嫣则应声起舞,伴着婉转的乐曲,莲步慢移,玉臂徐舒,岚烟般的长纱凌空飘荡,花蕾似的裙裾翩翩飞扬。俯、仰、跳、跃,仿若行云流水,腰肢款动,更显媚态横生。
她们俩一琴一舞配合得天衣无缝,令在座的宾客大为叹服。就连熟知这位蛇蝎美人底细的巫月,都忍不住暗挑大指。
只是表面的默契并不能掩盖往日的恩怨。谁叫你不学好,非要心存歹念呢,出乖露丑也是你咎由自取!
她思及此处,不觉沉下了脸色。当即敛息凝神,运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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