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军医和士兵,徐天阁看着苏子澈委屈无助的模样,重又觉出几分心疼来,掏出一方帕子将他脸上的汗水泪水细细擦了干净,又去看他的伤势。
臀腿上覆满了层层叠叠的青紫杖痕,两片臀瓣被打得全是僵痕,臀腿肿成一片,几乎看不出明显的分界来,饶是上了药,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所缓和。徐天阁愈发心疼,他只想给这小儿郎一个教训,把他打疼了,打怕了,以后便不会随随便便提出要走的话。他在军中责罚下属,常常一打就是一百军棍,那些兵丁俱是皮糙肉厚,纵然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见会伤了性命,便是他自己,因着不肯服软的性子,又无人庇护,初入军营也没少吃了苦头,六十军棍八十军棍都是常事,打过之后痛几日,咬咬牙还可以参加练兵,事后照样提枪杀敌。何曾料到这儿郎竟娇嫩到连四十棍都捱不住,令他在旁看着都有些不忍了。
徐天阁起身给他到了杯茶,递到他嘴边道:“喝点水。”不过片刻功夫,苏子澈脸上又爬满了冷汗,就着徐天阁的手将茶水饮尽。
徐天阁揉了揉他汗湿的头发,愧疚道:“真是皮薄肉嫩,打几下屁股就受不了了。”苏子澈不敢还口,生怕哪里又惹到他招来一顿好打,只低声抽噎。徐天阁好声哄道:“别哭了,我已经法外开恩了,如果真按军规来,单是屡次斗殴就要腰斩,何况是临阵逃脱?”
苏子澈痛得头脑发懵,低声道:“是他们先欺辱我,说我是你的男宠,我忍不下才跟他们动手的!我说了只求他们通传一声,没有无理惹事,你为何就是不信我!”他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又扯上什么临阵逃脱!要不是家里有事,我也不会想着回家,又不是一去不回,你要是不许我不去就是!偏生还要为这个打我!”
徐天阁沉默半晌,俯身轻轻地抱了他一下,苏子澈猛一瑟缩,见徐天阁并非又要打他,方缓缓放软了身子,只听徐天阁温声道:“是我误会了你,别难过了。十日后大军就要攻打西州城,你没上过战场,跟在我身边就好,莫要逞强。”
苏子澈痛楚之余,犹不忘自己来此目的,故作迟疑问道:“不是说近期不再兴兵,为何又要攻城?”
徐天阁笑道:“今日有探子来报,说已潜入西州城中,正想法子混入军营。这几日西州都督会挑选一些年轻力壮者充入军营,做为后备军。十日之后,宁国的陆佑会亲自接见这些新兵。大漠的勇士将会趁此机会杀掉陆佑,我们约定好了,以十日为期,不管成功与否,届时都将进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大漠的勇士,自然是指徐天阁的死士。苏子澈低垂了视线,道:“你是以为我要逃战,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才对我下此……”他本想说“下此毒手”,可想到徐天阁狠戾无情的性子,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才要给我个教训,对么?”
徐天阁并不否认,笑道:“前二十板子是你应得的,算是小惩大诫;后面二十板子……算是我冤枉你了!这样,若这次攻克西州城,我便容你回家一趟,如何?”苏子澈心下冷笑,他已经深入敌营,若还是被北黎攻克了西州,那他倒不如以死谢罪,还有什么脸面见长安父老。苏子澈毫不犹豫地摇首,又偏过头不让徐天阁看到他面上的表情,道:“我不回家。”徐天阁以为他在为挨打之事闹脾气,笑了笑道:“是我准你回家,不会再为此事打你。”
苏子澈仍是摇头,额上的汗水片刻又打湿了枕头,徐天阁再次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温声道:“那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能做到就许了你。”苏子澈正在饮茶水,听到此话忽地被呛了一下,狼狈地咳嗽起来。徐天阁笑着轻抚他脊背,道:“别急,慢慢说。”
苏子澈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许久才慢慢平复,微红的眼睛坚定地望着徐天阁,道:“我要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我要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
他这话说得别有用心,徐天阁果然不负他所望,硬朗的唇线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道:“好。”苏子澈顿时满心欢喜,觉得挨这顿打也值了,又忽然止了笑,神情重又委顿起来。徐天阁见他心情转变如此之快,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了?”
“我想见陆少安,将军,你能不能……”苏子澈欲言又止,像是害怕自己一言不慎又遭责罚,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这样即便说错也能不受棰楚。徐天阁见他同自己说话仍带着三分小心,知道今日的刑罚着实吓到了这个未受过苦的儿郎,笑道:“是你那个同乡?我记得谢清之也是你同乡,要不要把他一起叫来?”
“不!不用……”苏子澈极快地否决道,“我不想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身后剧痛不止,身上中衣湿了一次又一次,像是被霜雪侵过,整个人狼狈又憔悴。
徐天阁轻叹一口气,道:“我方才让军医在你喝的汤药里加了些助眠的草药,你先好好睡一觉,睡醒他就来了。”
苏子澈闻言点头,轻拍拍他的肩膀,道:“有事就叫人,我这就传令下去,任命你为军师,以后就不会有人看轻你了。”纵然明知是虚衔,无实权无势力,苏子澈仍是忍不住惊喜地睁开眼,却见徐天阁面无表情地起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陆少安即是陆离,西北行军大总管陆佑之子,他与谢玄等人为掩人耳目,在黎国皆是以字为名,而陆离的表字正是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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