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笑笑说:“皇帝太后来了。”我正被弄得一愣一愣听了才明白。孙捡场说:“柳管事带包没有?今儿个赏钱多啊。”我说:“皇帝太后看戏赏多少啊?”马司房说:“孙捡场别只顾赏钱,草纸备够没有?别到时又抓瞎扣你赏钱。”孙捡场嘻嘻笑说:“还真不够,得多备一点。”说罢过去翻戏箱。我又不懂了,问钱管事:“演戏要啥草纸?”钱管事说:“用来卸妆和收汗。这草纸叠了三层,每层淋过豆油,不管油彩和汗一擦就掉。台上的伶人又打又唱常常是一脸汗水,不及时擦掉要花脸吃倒彩。”我又问:“孙捡场究竟干吗的啊?”钱管事说:“捡场事杂,什么挑门帘、递草纸、递话、递活儿都是他的事。”
我们这么随便聊着,开场戏过去,该上正戏了。我知道一点规矩,戏班派了戏得把戏码报上去,经内务府审核没问题才能演,但先后顺序还定不下来,得依看戏主子的雅兴,认可戏班的就不说了,不认可随时可调换,就是演到半出也会飞张条子来调换。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太监小跑来后台递条给马司房。马司房一看上面写着“着《挑滑车》先上”,知道是西太后的懿旨,就她老人家喜欢这样,皇帝爷演啥看啥,便立即冲钱管事说:“上正戏《挑滑车》。”
一阵锣鼓响,随着哐起台起锣经点子,孙捡场站矮凳上高高挑起门帘,徐亮个头高大,又扎着被靠,歪着身子出得“将出”,踏着锣鼓点子健步上台挥手踢脚一个转身亮相,顿时赢来一阵喝彩。我不由得暗暗叫好,对钱管事小声说:“徐亮今儿个的状态不错。”钱管事说:“西太后喜欢看他的戏,保准他今天得头赏。”
这时徐亮正在台上做一连串的起霸动作,不外乎提甲、抬腿、跨马、理袖、整冠、紧甲,而动作却是云手、按掌、托掌、运靠、抖旗、跨腿、踢腿、控腿、翻身、涮腰,干净利索,精彩漂亮,随即唱道:
气得俺,怒冲霄,
哪怕他兵来到,
杀他个血染荒郊,
杀他个血染荒郊,
百万军中人翻马倒。
管教贼性命难逃,
管教贼性命难逃!
匹马单枪东闯北捣,
抖威风今日把贼剿!
这一番打唱下来,我从帘布空隙处瞧去,徐亮已是满头大汗,眼看汗珠子流淌,要花脸,不由得暗暗着急,问钱管事:“刚才说的草纸该派上用场了吧。”钱管事嘿嘿笑说:“早有安排。您瞧孙捡场——”我顺着他手势看过去,孙捡场啥时已溜到台上桌后蹲着,问:“他这是干吗?”钱管事说:“递草纸啊,不然徐亮怎么擦汗。”我说:“明白了,孙捡场责任重大,不然这一脸汗非把徐亮一脸色彩弄成一张花脸。”钱管事说:“是这个理。你看你看,就要递草纸了……”我抬眼看徐亮唱着唱着走到桌边,一个转身背对看客,双臂伸开做白鹤亮翅动作,便问:“怎么递?”钱管事说:“孙捡场把草纸搁徐亮手里,徐亮擦了汗再把草纸搁还孙捡场手里。”我看不对啊,忙说:“你看不对、你看不对,徐亮没接着草纸啊!”钱管事正捧壶喝茶跟我聊天,一听这话忙抬眼看,顿时皱了眉头,失声叫道:“干吗干吗啊?”
戏班有规矩,后台的事归后台管事管,其他人不能插手,包括马司房,不然都说话,台上的人听谁的?不乱套吗?所以这会儿马司房不在后台,钱管事找不到帮手急得跺脚。我说:“快叫孙捡场补递啊,要不来不及啊!”钱管事就冲台上的孙捡场喊:“递啊递啊!”孙捡场急得满脸通红,手里的草纸就是递不到徐亮手里去。我见徐亮同样着急,总不能老是白鹤亮翅啊,只得收回双臂;也不能老是背对看客啊,只得转过身去,而这一转身没有理由再回头,只好继续往下演。不多一会,台下有了嚷嚷声,开初还只是蚊子嗡嗡,后来越来越大,成了嘘声倒喝彩声。我一看,天啊,徐亮整个就一大花脸。
马司房急匆匆跑到后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见钱管事在吵:“孙捡场你是怎么搞的?为啥没把草纸递在徐亮手上?”孙捡场嘟嘟囔囔解释说:“不是我不递,是他动作太快没接上。”钱管事说:“我亲眼看见是你的事,你要将就他,不是他将就你,知道吗?”孙捡场不服气,说了一通。马司房发火说:“你还嘴硬,当心上面罚你!”这么说着说着,徐亮退场进来,一脸沮丧。马司房问:“你又怎么啦?不是没完吗?怎么就下来了?”徐亮头一犟说:“看我这脸我能唱下去吗?都起哄了,也没法唱了啊!都是孙捡场弄的!人呢?我找他算账!”便提着碗口粗虎头枪四处找孙捡场。孙捡场吓得东躲西藏,不接招。
这时那太监带着两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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