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眼前这条路往前行去,拐过几个弯,漫天的风就息止了。山谷已为行旅遮住霜颜,却不见他们露出多少笑意,片刻之后,等到破出的一条栈道闯入视线,人们就要低低的说一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了。
时季是孟冬,所以云是低沉的,叫人一望就透不过气的。赵老头敲了敲手中的旱烟杆,胸腔中一口呛鼻气味转了几转,这才悠悠吐出,回头对着孙子赵笙叫唤一声:“小子,步子紧些、实些。”然后他再拖着僵直萎缩的左脚,一顿一顿地迈开步去。
赵笙点头应了下,果然脚下走的稳当了许多,也显快了起来。他二十来岁了,脸正正方方的,挺挺的鼻子此刻挂满了水珠,拉着车把手的双手肌肉突兀,像虬了奔马。那架木轮车上一口檀木箱子静然停着,这箱子不大,更是制作精美,却不知道装的什么,竟让这小伙子累的这么气喘吁吁。
辚辚几声,二人上了栈道。路不好走,祖孙俩也不敢再像之前分神嬉笑,便默然不语,只顾埋头赶路。
行了二个时辰,天色见晚,气温渐降,时不时更添一阵谷风,一老一小穿行栈道之上,显得有点阴森。赵老头见天色不早,便督促赵笙放快脚步。二人疾步行走,片刻之后,忽然耳畔隐约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出了栈道,再踏上山路往下走去,一湾巨流展现眼前。
赵老头放眼望去,只见这方河流两边横无际涯,河水奔涌,河道蜿蜒斗折,势若猛虎,气如野马,心中方道瞿塘峡便在眼前,二人已至渝州地界了。
河水奔腾不息,赵老头心中也豪情顿生,脱口念道:“中巴之东巴东山,江水开辟流其间。白帝高为三峡镇,瞿塘险过百牢关。”想是有感而发,却吟诵的一首杜少陵诗作《夔州歌》,字句铿锵,声如斧凿,当下好不气概。
这一路,二人一路自汉中而来,越过秦岭后便从大剑关进入蜀道,继而全程取道金牛,又自水道经白帝城沿三峡溯江而上,此时方得到了渝州。
赵笙见他那素日里胸无点墨的爷爷竟也学着别人念诗,不知为何,也乐得呵呵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夹在黝黑皮肤间,在落日余辉中定住。赵老头旱烟杆对着孙子一敲,“小子,娘的笑什么?”赵笙摸了摸额头疼处,嘟着嘴不说话。
赵老头哼了一声,一口浓烟喷出,“想当年,我老赵也是班子里的红角,一番技艺,贩夫走卒、达官显贵谁人不识?”他似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眼左脚,竟是一时哽咽了,“倒是苦的你这孩子,爹娘去的早,还连句话都不会说,一身技艺想传于你也成妄想。”言中难掩悲凉之意。
赵笙只是一直摇头,摆起手呜呜叫着。
老头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觉一道人影自头顶匆匆越过,赵老头知是江湖客,心中虽惊却也没理会,只顾往前赶路了。谁知片刻之后,那道人影竟自折了回来,空中一个踉跄突的跌在眼前。
这一惊可就非同小可了,爷孙二人都叫吓出一身冷汗。快入夜了,这荒凉地方怎么摔了个人下来?
这是一个干净的年轻男子。尽管身上的青衣已让鲜血染作殷红,发丝也有些凌乱,但赵老头还是一眼就望出他的轻灵来。他有瘦长的指,棕色的瞳,薄长的嘴唇如刀削出来,毫无掩饰地告诉别人自己的坚强,鼻子很直很高,让人毋庸置疑的一眼能明白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就像现在,他几已全身无力,但跪在赵氏祖孙面前,他的腰板也是直的、挺的、实的。
赵老头爷俩惊乍未定,却见那男子已从地上挣扎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更前,心中疑虑更增。但赵笙心肠子热,便要放下车把,上前去扶起他来,赵老头却是个老江湖了,伸手拦住孙子,开口:“公子,这是何意?”
那人并不回答,只从怀里掏出一管圆筒,双手举在眉间,膝下用力,一踱一踱移向前来。赵老头心中不由戒备,一杆旱烟杆本要横在胸前,但举起三分却又放了下来——那男子踱的太用心了,三五尺的距离,是一下下厚重印出来的;他的眉那么直,一汪坚毅的双眸投过来,便叫人不由得不信。
男子将眉心贴地,放下那管圆筒,便又挪了回去,隔着数尺跪着,晚风习习,为他将衣袂吹起涟漪。然后,他再叩头拜下,额上映出血花,像那两条用膝盖镀在地上的红带那么夺目。赵老头二人便悸动、震撼了,再难以开口了。
“老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老能玉全相助。”他才张嘴,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赵老头一惊:“公子,你有话且好好说,何必长跪不起呢?快快起身,小老儿可受不起啊!”一边赵笙也急急点头,赵老头还要上前扶起他,男子却摆摆手示意赵老头勿要过去,“老丈,还请听在下讲完,若非实是无奈,在下万不敢……不敢相烦。”
他一指地上那管圆筒,提气道:“此方圆筒中有一纸文书,乃在下日前所书,上载……载一系渝州府唐门秘闻。在下受故人所托,本该将此讯息带至,岂料半路遭奸贼暗算,此刻已是,力有未逮,想来……恐…要失信于人了。”赵老头听罢忙道:“公子,别再说啦,你身上伤病虽重,但也不见得无法医治,赶紧寻个地方疗伤才是真。这等要事,该还是你亲自通告的呀!”
那男子只是摇头苦笑:“老丈,看您模样想必阅历丰富,但又可曾听说中了唐门五毒神砂还能活命的?”赵老头暗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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