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村子被不知多少棵梧桐树包围,即使是盛夏,那份绿色的凉意一直笼罩着村子。下午时分,树下的磨盘旁坐着两个老人。虽说是乘凉歇晌,老人也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当儿,手里都在打着草鞋。岁数略小的老人姓钟,他说:“老哥,你的手慢些,打个鞋都拼命似的。”那个被称为老哥的人呵呵一笑:“不拼不行啊,爷仨六只脚都指望我这手。我比不得你啊,家里有个女人当家,你就是不动手也有现成的穿。”钟姓老汉听此一说,裂开大嘴笑说:“我不动手?我还得给她打鞋穿呢。”
远处的地里有人在田里劳作。钟老汉眼神也好些,他不时朝田里望。他说:“老哥,你家的收成肯定要比我们好啊。”“唉,好能好哪去?俩娃成天钉在地里,多打的那点粮食也还交了上头。——不定今年赋税又要多。”说话间,老人已经打好一只鞋,他在手里比试了一下:“我那二小子,个高脚也大。”
“林大哥。”一位妇人拿了两只黑陶碗,拎着一陶土茶壶走过来。钟老汉的嘴裂得更大了,来的是她内人张氏。张氏倒了两碗茶,先端给林老汉,就是钟老汉称老哥的。林老汉忙欠身:“多劳多劳。”钟老汉端起碗就喝,咕噜咕噜,茶水顺着嘴角淌下。张氏夺下他的碗:“呛死你!我不拿水来你也不晓得渴。”林老汉笑呵呵地看着对过的老两口子打闹。
此情此景,若是朝廷的大官小员看见必要歌功颂德感叹一番真乃太平盛世。对百姓来说,所喜是没有战乱,能太平的确是盛世。
斜阳西照,村落更显安详。三三两两在地里劳作的人扛着锄头,肩膀上担着衣服回来了。
林家的两个儿子和钟家的小子结伴,三人边说边笑,不时还相互打两下。庄户人家的孩子,干农活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很少露出疲累的样子。三人都挽着裤管,光着脊梁,脚上穿的是草鞋。
钟家近些,钟家小子钟椿对两个同伴说:“明早我得把今天落下的都补上,咱有的是力气。”那兄弟两个都笑说:“就等你这话呢。”说说笑笑道了别,林家两兄弟朝家走去。
低矮的草房,房前种了些菜,几只鸡还未上宿,在菜地里踱来踱去。烟囱里还有炊烟,林老汉刚刚把晚饭烧好。两兄弟舀水洗了洗,林老汉趁这当儿已把晚饭端出——一人一大碗玉米碴子菜粥。
粥热,兄弟俩小口吸溜着。林老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在地里这么半天不定有多饿,只能吃上这么一碗粥。小儿子良作说:“爹,吃饭啊。”林老汉端起碗,又放下:“还热得很,待会。”大儿子良行说:“爹,你别一会又把饭分给我们。我们不要。”说着朝良作眨眨眼,良作也说:“不要。”林老汉到底把碗端起来:“好小子,爹有这话不吃也不饿了。”
天热,爷仨把席子铺在外面地上睡觉,旁边用草烟燃着熏蚊虫。
繁星满天,明天又是好天啊。
良作说:“爹,老说天上有神仙,他们住哪?”
林老汉说:“天上天上,那么远,住哪我们也看不着。”
良作又问:“那到底有神仙吗?”
良行说:“你净操心这些没用的,早些睡,明早好早起。”
林老汉说:“多少辈子了,都说有神仙,就有哪是我们能看着的?像咱村,遍地梧桐,都说是招凤凰的,可谁见着了?一根毛也没见着。”良作笑了:“爹,你那眼神,有凤凰毛你也看不见。”林老汉也笑了。
林老汉早年丧妻,带大两个孩子吃尽了苦。俩孩子都懂事,但凡他们能做的绝不叫林老汉做。良行,良作,林老汉时常在心里念叨这俩名字,念着念着就像吃了定心丸,心满意足。良行憨些,话不多,良作比良行小两岁,常会问东问西。到底小些,和他哥不一样。——良作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良作一清早就扛着锄头去干活。趁着早凉可以多干些,他和哥哥良行都是这么想的。这可苦坏了村里的那些姑娘,为了多看几眼良作她们也得早早起来,有些家里不要她们去地里干活都哭着喊着要去。
清晨的农田里,一心一意劳动的良作不知道就在他的周围有好几个姑娘在看他,就像看很美的风景。很多年以后,人们会说起良作——“那个像神仙一样的人哪。”
二
钟椿的妹子要回来了。村里人交头接耳,田埂上,小河边,窃窃私语所说都是这个。
当年钟萱出生,村里有几个妇女前去帮忙。帮忙本是好事,可对钟家来说恨不得当时没有一个外人在场。那几个妇女心肠热,嘴也快,钟家夫妇怎么央求最后也没挡住钟萱出生时异象的传播。
据说钟萱出生很顺利,那几个妇女都不住嘴地夸:“没见过一生下就这么漂亮的。”事实证明她们没见过的还很多。她们很快嘀咕:“这孩子咋不哭?”方氏是几个妇女里岁数最大的,抬手就在孩子屁股上“啪啪”两下,还没哭。张氏躺在床上,也感觉有些不对。她喊:“娘,你来看看。”钟椿的外婆一直陪在闺女旁边,可孩子出来后她连抱都没抱,此时正站在门口。
方氏把婴儿递到外婆手上。老人战战兢兢接过孩子,那几个妇人都围在旁边。婴儿打了个哈欠,有个快嘴的说:“要哭了要哭了。”婴儿还没哭,却慢慢地睁开眼。刚出世的孩子哪能看见东西,可几个妇人清清楚楚感觉婴儿看了她们一圈。她们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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