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里头知晓内情的虽说仿佛只有老村正与张怜二人,这两人也恰恰是有修为或者曾有修为在身的修士,但是张怜对于其余张家人知晓这事儿仿佛并不奇怪。
就好像……这东西在宗家里头虽说三缄其口,却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秘密,传得极其广——就连当日在张鹤面前,那老人也并不避讳地说了。
由此可见,张清和在村子里头住得久了,往外远游的时候稍有了些见识与判断,村正势必会找他谈及村子里头的某些禁忌。
而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只要与老村正关系稍近,只言片语里,推测出有人要来“长住”,并没有什么过错。
张清和说得很是淡然随意,愈发是写意淡然,那对方便只会愈发审视自己,而不会对一个胸有成竹的人疑神疑鬼。
更何况他天生与人亲近的这股子气质。
“这几天村正见了那神仙斗法之后,便显得心心事重重,问他又说无恙,不多时村里会来人处理。
想来这位姑娘是仙唐的官差?亦或者是村正的友人?
看姑娘风尘仆仆的,不过出了这么大事儿,来的理应也会急切些,这没什么。”
张清和将鱼竿递到张三手上,又给他脖子上挂上那个空荡荡的鱼篓子,惹得小童儿身周哐哐当当地响。
张三倒是没有什么负担,他很是自然地斜持着比自己人不知要高出多少的鱼竿,嘟囔着嘴。
自他那日赤膊在雪地里奔跑之后,张清和每日都要给他擓上那么一勺,让他跑上小半日,惹得村子里的玩伴与孩童们一阵发笑,跟着他瞎起哄。
这么久下来,体质虽说见好,气力也增得显著,然而自己身子也圆滚了一圈,虽说还是那般可爱如瓷娃娃,但是整个人却仿佛大了一号。
赵海棠一脸茫然,不自然地跟着这生得极其俊秀的教书匠走在入谷的小路上,但是听到这张家村的村正见着那神仙斗法时十分慌乱无措,甚至还联系了人,心头一震,眼珠子又是一转,眼中的莫名意味浓了起来。
她于是由茫然开始笃定地跟上张清和来——
中天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修士,所谓的“仙迹”实则随处可见。虽说那天晚上的动静不小,毕竟命星之间的争斗凡俗一辈子可能也难得见着,但是终归寻常乡人不过是跪伏几下就完事了。
现在大雪连天的,都出不去车马,一个凡俗,又如何向外刻意传消息,就算是报备于官府,又何至于那么急切?
有问题,这个村子有问题。
赵海棠想到这儿抿了抿嘴——既然眼前这傻得有些可爱的教书匠觉着自己是专程过来处理那几日斗法一事儿的,那么她便顺势认了下来。
就算正主来了,撞了个正着,她也不怵啊,中天可不就是比谁拳头大,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不进去她便断了追查赵直死亡的线索,进去了,那便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先生倒是好眼力。”
赵海棠意味莫测地笑道,她原本还有个原由——她对这厌世心绪深深埋在心底的穷酸书生实在是有些好奇,亦或是共鸣。她若是决意早早离开,说不得会把这教书匠架在身边,好生观察个几日,好生剖析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与她极其近似的心绪来。
赵海棠已经认定了这个村子与赵直的死有干系,虽说同属一脉,然而她并却不在意这个同族子弟的死活,但是修行总是需要资源的,家族委下来的义务,她不能推脱。
她决心先跟着这个傻书生进村子看看,陪他好好玩一出,若是真乏了,再擒了那老村正,径直入泥丸宫里头搜魂便是了。
张清和缓步在前引路,张三也走得踉跄,不过好在村子并不大,离谷口也不算太远,不多时,便能够见着人烟。
“姑娘是大地方来的,可能极其少见着这样的景状,风雪掩篱笆,黄犬吠荆门,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海棠无心听这些唠叨,应付式地嘟囔了声——在她看来,也只有迸溅的脓血与邪祟四散的血肉能带给她些微的快感与慰藉了,至于其他东西,哪还能在这无趣的中天里头予她感官上的刺激?
“咦?”
正巧到了村口,张清和却轻咦了一声,步子慢慢止住了。张三于是就也看着张清和,停了不断迈着的小巧步伐。
赵海棠倒是并不意外,她神魂里头早早就有人搁那站定着了,人还偏偏不少。
“你们缘何都往这村口雪地里跑?天气严寒,万一冻坏了身子,我可如何向你们的爹爹与娘亲交代?
屋里我升了炉子,赶紧回屋去耍!”
张清和皱起眉头,板正起脸,装腔作势地训斥,实则是透着浓浓的关切。
这正是在他一处习字的那十来个孩子,里头不乏虎妞,狗子这种年纪大的,也有小到张三这种堪堪入了开蒙年纪的。
“先生,您还没给我们讲人字究竟如何写呢,我们试着写了许多,全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虎妞倒算是个胆大的,这是个算得上白净的胖姑娘,圆嘟嘟的脸不显得逼仄臃肿,奶气倒是很重。
张清和这才定睛一看,雪地里头歪斜着划了许多个状如鸡爪,看不清“人”形状的云篆,有些多出个小须儿,有的撇捺拉得极其长,显得既滑稽又可爱。
“写得真不错。”
张清和走上近前来,挨个揉了揉小脑袋。张三看得十分不平衡——凭啥我平日里就是被赏爆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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