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樱柠又走了赤阑桥上。她素来爱此处清幽,虽然时已入秋,半湖残荷瑟瑟,却胜在清净无扰。
此刻日暮西山。余晖脉脉,铺在水面上仿似十里绮罗;湖面艳光涟涟,透着血一般的颜色。
樱柠只觉得这满目的残红如此刺眼,直晃得人眼睛生疼。她叹了口气,在桥栏上坐了下来,将一直捏在手上的批文徐徐打开。细细审视了一遍,却不曾发现这一张与管事嬷嬷给的那一张有何不同。看来七王爷做事极为谨慎,就连印记也留得这般隐秘。
可正是如此,才愈叫人害怕。如今又多了个把柄在他手上,这一场较量,敌我双方力量如此悬殊……樱柠忧心忡忡,愁思千回,一时竟没注意到萧柏之已悄悄来到了她身后。
萧柏之这些天没过来,却是在暗中调查樱柠。他查了樱柠这些年在历州城的经历,也查到她五月份时去教坊司报名留下的记录。因时间短促,他只查到个大概,很多细节并不清楚。
今日过来,他原还在担忧樱柠是否会像上回般不肯相见,没想到行至半路,便遇到樱柠又在桥上发呆。
他蹑足过去,见樱柠正对着一纸杏笺出神,一时好奇心起,探过手去将纸张抽了过来。
“这是什么?”萧柏之展开一看,却是教坊司发下的批文,不由大怒,“你还要进宫?我前两天跟你说的话白说了?”
樱柠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萧柏之,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她站起身来,从萧柏之手中将批文取回,收好放入袖袋,才淡淡回了一句:“不干你事。”
萧柏之忿忿盯着她,却到底也没有再言声。片刻之后,他探手入襟,摸出一张纸来,递给了樱柠。
樱柠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张面值千两白银的银票。
她正要开口回绝,却听得萧柏之问道:“这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找孙琥借借。”
樱柠已经滑到嘴边的话便突然说不出口了。捏着那薄薄的一纸素笺,她心里最深处的一块地方开始柔柔地疼了起来。
萧柏之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徐徐响起:“樱柠,我不知道你现在为何如此拜金。你在历州城的这些年,过得虽不富裕,却也不是生活窘迫,且也没有负债这方面的传闻。不像是为钱所困的模样。况且,依你一向的行事风格,也干不出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事。所以,我猜,钱大概只是你的一个借口罢了。但不管如何,既然你说了要钱,我就给你。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只要你答应我不进宫。”
樱柠却遽然变了脸色,“你调查我?!”尖细的声音里满是惊怒。
萧柏之急急安抚,“樱柠,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帮你……”
“不必了,我受不起。”樱柠冷冷打断了他,把手里的银票往他怀里一掼,“一千两白银太多了。我区区一介舞姬,值不了这个身价。”
萧柏之蹙紧了眉峰,眉目间俱是忍耐之色。他不明白重逢后的樱柠为何变得如此的尖酸刻薄,言辞间句句冷嘲热讽。他深吸了一口气,抑制着自己的情绪,缓声说道:“樱柠,我这是为了你好!皇宫险恶,我怕你进得去出不来。”
樱柠冷笑,“萧公子在宫里做事,难道不知道,宫里的奴婢只要年满二十五岁便可放出宫来?何来的进得去出不来?”
萧柏之怒道:“那也得你有命活到二十五岁才行!我正是在宫里看得多了,才知道在宫里奴婢的性命比草芥都不如!随便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主子一个不高兴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伴君如伴虎!别告诉我你没听过这句话!”
樱柠缄口无言。她知道萧柏之说的都是实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她真的只是到宫里做一个普通的舞娘,也难保能够平平安安地捱到二十五岁。何况,还有七王爷要她做的事,更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她两道秀眉不由皱成一个川字,满面愁苦,缓缓地跌坐回石栏上。
萧柏之见状,心里泛起一阵怜惜,放软了声音道:“樱柠,听我一句劝,随我回萧府。现在还来得及。”
樱柠茫然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萧柏之警惕地问道。
樱柠霍然回过神来,敛了脸上忧色,换作一副冷淡神色,道:“我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当初是我自己要求入宫的,如今又要撤回,出尔反尔的,我怕太子殿下不高兴。”
萧柏之松了口气道:“这不打紧。太子那边有我去说。”
樱柠却道:“谢了。可是不必了。我还是想进宫。”
“你怎么这么顽固不化?!”萧柏之再也忍不住,暴跳起来一手扳了樱柠下颌,一手压在她后脑勺逼着她看水里自己的倒影,“你看看你自己!你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吗?!这副模样,就不怕入了宫被皇上看上收你进后宫?!”
樱柠用力推开萧柏之,捋了捋乱发,才冷冷说道:“皇上已多年不收新人了。你少拿这个来诓我!”
“那如果皇上一时心血来潮呢?还有宫里其他的皇亲贵戚呢?若是他们看中了你,一样可以跟皇上讨了你去!”
樱柠冷笑,“我真该谢谢萧公子的青眼相待。可樱柠不过中人之姿,宫里美女如云,萧公子实在多虑了。”
萧柏之气得说不出话来,两眼里怒火滔天,磨了半天牙,方才吐出一句:“难道你一定要沦落为某个王孙公子的狎亵玩物,才会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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