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朝尚未作答,余小荷终于又是忍不住,站起身便道,“我累了,船家,我们走。”
此时夜色渐深,满天繁星点点。孟浩此次也不再相劝,轻轻对乔行简道,“寿朋,今日多有抱歉,他日再约。小荷说话是有些冲,但人不坏,以后若有机会……哎,总之,朝报内容本来并不可随意泄露,进奏官也不得携带工作文件离开进奏院,不过这么做的人本也是不少,今日我抄录时正好被小荷瞧见,虽然小荷她不会告发我,但她央我带她前来湖心亭,我还是应了,没想到想会生出些不快。”说完,他又看了眼宋南朝,轻轻颔首,便随余小荷同舟而去。
乔行简自然是知道孟浩私下抄录朝报于他是有风险的,看着手上的这几页孟浩用端正小楷抄录的文字,心中实为感动。
待得片刻,余下六人,收拾了亭中物品,便也决定散了。
南宋行在临安城内方圆约70里,设陆水城门19座。西边城门由南向北,依次为钱湖门,清波门,涌金门,涌金水门,钱塘门。
崔与之现住在太学观化斋,太学在临安之北,平易坊东,陈固家的书籍铺位于棚北大街睦亲坊南,而睦亲坊便在平易坊东,两处相距极近。距离最近的城门便是西湖东北面的钱塘门。
乔行简和苏止源所住的三桥客栈则位于临安中心位置的三桥。那一区于西湖最近的城门则是西湖中段的涌金门。
许谦说要先送宋南朝,最近的自是来时的钱湖门,不过晚间这钱湖门多是关闭,便决定还走略靠北的清波门,临安水路畅通,入清波门后,自有西河河道往北通往三桥,许谦和宋南朝便决定送乔行简和苏止源一程。
于是离了湖心亭,几人分为两路,崔与之与陈固往东北行舟去往钱塘门,许谦、宋南朝、乔行简,和苏止源,则往西南去往清波门。苏止源也不道谢,自行便上了舟,乔行简却是连声致谢。
西湖夜色极美,几人人各揣心事,便也各自无话,一路,行舟,观景。
入了清波门,又行了小半会,便是州桥,宋南朝让许谦在桥下停下,说自己这便下船,自行走回去,请许谦沿着西河河道往北送乔行简和苏止源去三桥,
许谦和乔行简齐声表示反对。
“夜黑风高,山路并不安全,我既然带了小姐出来,自然要护送小姐回去的。”许谦道。
乔行简也是不允,只是听说宋南朝住在凤凰山万松岭倒是一愣。他此前只道宋南朝家既然在御街开茶行自然也是住在御街两侧,此时听来倒像是住在离皇城颇近的多为达官贵人聚居地的万松岭。不管怎样,他同样也坚持应该先送宋南朝,甚至表示可以一同下船,先送她回家,自己再折返。
宋南朝不禁哑然失笑。她从来不是被保护周全长大的姑娘,自幼失怙,旅行,记者生涯更是独自走南闯北惯了,区区山间夜路,在她眼中又怎会有何问题?
只是她这倒也不好拂了眼前两位男士的好意,踌躇着便道,“既然这河直通三桥,不然我不下船了,我们还是一起先送乔公子回去,随后再麻烦许谦送我返回,这样可好?”
乔行简仍坚持先送宋南朝。许谦想了想忽道,“这样吧,先送乔公子。然后,我们继续沿西河北行,在睦亲坊那块儿,西河与小河相汇,然后我们再沿着小河南行,小河与御街并行,小河最南便是皇城东华门,往西不远,便是宋……是小姐的府上了,也算和来时走不一样的路了,这样可好?”
南宋时临安河网密布,走水路有时比陆路更为方便,虽然绕了远路,不过想到倒是能夜游临安,再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宋南朝自是乐意,当即称好。乔行简想了想,便也只能应了。
到了三桥,乔行简和苏止源上了岸,乔行简站在岸边目送小舟离开,苏止源却先行翩然而去。
小舟继续北行,一路过了井亭桥、马家桥,西河河道开始往东北延伸,过了众安桥便是一个丁字河道口,眼前横亘南北的便是小河。
许谦向右撑桨,小舟缓缓右转,进入小河。夜色朦胧,两侧建筑瞧不甚清晰,河上只有这一叶孤舟独行,行了一会儿,右侧开始有喧嚣声传来,放眼瞧去,便见一排排挂在半空中的闪闪发亮的照明物饰。
宋南朝想了想,问道,“那里就是并行的御街?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声呢?”
许谦一笑,道,“那可不,御街有早市,午市,还有夜市,晚上也灯火通明,热闹得很呢。小姐有空,真的应该去看看。”
宋南朝“嗯”了一声,蓦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给自己看过的南宋临安府的地图,父亲指着小河,又比划着当代杭州的地图,对年幼的宋南朝道,“这条小河哪,就是今天杭州中山中路东侧的光复路往北一线。”
宋南朝莫名觉得心中一酸,竟要流下泪来,这一日来,她方才意识到,原来诸多记忆即便自己刻意遗忘,却还是好好地待在原地,只待她记取。
“小姐,你为怎么会那么熟悉进奏院的事情?”又行了一会,小舟过了炭桥,许谦忽然问道。
“嗯?”宋南朝没想到许谦忽然又将话题转到这个。
“哦,我是说,进奏院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机构,一般人知道的不多,可小姐不但知道,对它的历史背景都还很是了解。”许谦道。
“哦,我听人说起过,”宋南朝道。
“什么人?你真正的家人?”许谦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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