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六是秀水城里的名人,虽然身着之物不见丝绸不见华布,常年披挂着一身面汤浆打的布衣,走起来不潇洒不飘逸,硬邦邦得看起来格外笨拙;六七十岁年纪,沟壑满满的老脸从不见红润,只一条黑布从后脑勺束着一捧黑白相间污七八糟的头发;浑身上下灰不溜秋的庄稼汉子模样毫不起眼,从外看起来更像是没几年活头的垂死老汉。一开始,秀水城里的大多人也都这么认为,可在吃饱了几肚子惊讶后就再没人敢低看他了。日子见久,尤其在村子遇到神鬼难耐的棘手大难时,褚六身上那点光亮才会格外明显,与村里人带点小聪明的狡黠不同,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在沧桑沟壑的老脸上分外明润。但不论名气多大,在外呼声多响亮,褚六总是嬉皮笑脸的,不端庄也不稳重。别人都说他是老不正经。这不正经不论是面色也好,走路也罢,即使是做事都是能贯下来的。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人了,却喜欢跟小孩子跳大绳。
追起来,褚六是外来户,十年前从城西边的官道上漫天的黄沙里走出来的。风尘仆仆的身躯上前后挂着两个荆条编织的篮子,后面一个盛着水和干粮,前一个用麻布盖着,后来才知道是个血婴。他径直去了村里的药房,不找大夫,只问帮忙的伙计。行云流水的说了一长串草药名,包括药的年限用量,不管伙计的目瞪口呆,不看大夫的尴尬脸面,自顾坐在一旁,等伙计取来药,话也不说,只多付了两银钱,便去往了后院,借了熬药的炉坊,一丝不苟的开始熬药。
一过七天,药房当家的许大夫不仅从未赶撵外来的褚六爷孙,竟许出丰厚报酬力邀他坐堂就诊,纯粹是仰慕褚六的医术超群,单那炼药的手法他也是闻所未闻。褚六婉言谢绝许大夫的厚意,之后碾转选了一间边角的荒间安顿了下来。
说起这秀水城,可谓相当繁华。此城三面环山余面绕水,早些年更是出过状元中过举,人杰地灵。况且地大物博,岁月久远,文人墨客留过诗,皇帝老儿喝过茶,便是那上山老农的回眸一笑,都有朦胧的诗意。只不过近些日子城里发生了一件惊天惨案,城内大户人家唐家被匪人祸害,满门惨死。地方县令却只是在衙门里立了案,唐府一应财务土地如数充公之后并未付诸行动侦查就不了了之。而且唐府满门被杀,也就无人前去府衙门口敲鼓伸冤,更离奇的是,秀水城也如唐府一样被朝廷遗弃,驻城丞官文吏都悉数被回调而去。闻着腥味的江湖莽匪见有利可图,纷纷侵占此地。杀人放火qiáng_jiān等种种人间惨剧纷纷在这个城镇里上演,一时间人心惶惶。日后情况愈渐不堪,百姓商户无心营生,至那茶香异味,酒感清淡,菜枯肉馊……如此种种,驻城者日益减少,连带着除却家贫的佃户,其他靠经商糊口之人,陆续举家北去,纷纷逃离了此地。数月后,秀水城的居民十去七八。或许是盗匪觉得无利可图了?就在褚六来到秀水城的几天后,大多匪徒一夜之间消失了,只余下了几个年老体衰的江湖草莽,而这几人,并未在城里做什么恶事。
接下来,褚六购置了铁锹镢锄头,用一块长麻布,把孩子斜里裹在背后,在孩子嚎啕的哭声里,一锹锹得在城镇东山的坡地上垦出一块荒地。一年里种麦子种包谷种棉花,闲暇里也到处寻活干。到此也是平平无奇,镇子上的人怜悯他们爷俩灾遇,指不定搁哪被山匪祸害后逃出来的。不忍看下去的少妇就去要过褚六背上的孩子喂他吃奶,好心的大嫂不愿孩子被烈日下烧的大哭大闹,也去接过来哄着。好在此刻没有战乱瘟疫和饥谨带来的痛苦的困扰,朝廷似乎真的遗忘了此地,并未派人来征收皇粮,各家都有富余,也就时常有人往褚六居住的院子外放点鸡蛋、黑面等等。
再后来,褚六择了一块好店,开了家酒馆,取名多多酒馆。
等孩子将会说话了,也在邻里间的催问下,褚六才给孩子起了个名字,言天。大家都说不好,大逆不道了。任凭他们聒噪,褚六决议不再更改。至于“言天”的寓意,等孩子大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褚六是看他生性沉默,就取了言做姓;又见他胆小懦弱,希望他敢与天比高。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着,言天渐渐长大,终日里在街坊四邻里逗玩,好在有几个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
又一年七月,淫雨连绵。这类日子里,平常人家都不会外出劳作,褚六念着他们家耕牛的空闲,借了来之后就拉牛驾犁打撵着去往东山自己开垦的坡地上去。可行至半路就被人喊了回去,原来东首李老爷家的儿媳妇疯魔了。
返回的路上,边行边听。李老爷的儿媳李孙氏张口闭口的老女鬼,要么像个刺猬一样拱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要么手脚并用地抱着她的官人李西友哭哭啼啼得寸步不离。开始李老爷去请镇里的许大夫。许大夫看了之后愁眉不展,取了药箱里的银针扎了几下也无济于事,这可把李老爷慌坏了,嚷着去丽都(离国的国都)请法官儿亦或风水先生看看宅基跟祖坟。人生地不熟的丽都是个大城市,去了也不一定寻得着,退一步,就算前脚踏进丽都后脚领着先生出来了,但从秀水城到丽都一来一回也得三四个月,那时候,李孙氏指定撑不住了。李老爷呆愣了,愁眉苦脸的没了法子,看着儿子与儿媳抖如筛糠般地抱在一块哇哇的哭,敲破了脑门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许大夫忽的
喜欢道下囚徒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