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记录县官贪赃枉法的账册能有多重分量,岑溪想,足够杀县官几回。
太承王朝的法律并未苛刻官员,贪银三十两也只是打十板子的事。相比生活在明朝洪武年间官员们的如履薄冰,实在是个适合养家养老的好职业。
但这本账册不同。县官巧立名目向商人收钱是一事,公开出卖府衙衙役一职,收受贿赂枉法是一事。另外一事,才是压地他不能翻身的五指山。
打劫军饷!
自宪宗皇帝起,边疆重镇采用军屯制,分发荒地,鼓励士兵开垦土地种植粮食,解决军营内部的粮食问题。
这政策的确解决了军粮大江南北调集运输慢,被抽调地区粮食紧缺的困难。毕竟,养军队是件费事,尤其太承王朝四面都有劲敌窥伺,一旦这些重镇被冲破,太承危险。
军粮有对策应对,但是军饷只能靠人力组织,畜力运送。正月十五后,上都吏部的清吏司便开始忙碌,军饷点起完毕后,五军兵马府派人一路护送。白天行路,夜晚宿在驿站。
士兵们走官道,穿府过州,官员们会出城迎接,还安排酒饭款待。有任务在身,士兵们不会多喝,避免路上出现意外。
太太平平,一朝又一代。然而今上登基的第十五年,即宣安五年,也就是八年前,在山庆府发生军饷失窃大案。
山庆府在青阳府北面,境内多山。军饷失窃便是发生在一个叫水湾子坳的地方,一伙贼人凭空出现,袭击士兵后,带上军饷有序撤退。
今上震怒,连发三道旨意下令山阳知府彻查,一个月内把贼人捉拿归案,追回军饷。
最终结果,军饷不知所踪,贼人蒸发在太承境内一样。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案牵扯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上了南市口,在上都的人都记得南市口那日怎么也刷洗不干净的土地。
王夫人的叙述结束,陈大人噗通坐在凳子上,两手垂下,浑身似乎抽去力气一样。县官反应有些奇怪,他拿眼盯着王夫人,眯起的眸子诉说他的困惑,而不是要杀死人的锐利。
岑溪暗想,人在做,天在看,那些冤魂今朝终于能昭雪了。她嘘叹,为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可惜,以及自己的悲哀。
调平司内,不规则的咳嗽声响起。这些大人似乎想把肺管子咳破,这样,许多事便和他们无关。
咳嗽声仿佛一个信号,公堂上众人表情有了点真情流露,门外百姓仍旧不敢说话。
陈大人抓住惊堂木,触手光滑冰凉。他的手摩挲惊堂木表面,脸上呈现异样的满足。仿佛在手的不仅仅是惊堂木,还有他渴望的光明仕途。
岑溪忽然懂了浦大人的保证。陈大人看上去三十岁的年纪,三十而立,男人热烈追求能令他沸腾的抱负。
因此,她就顺理成章说了一句,道:“陈大人,单我们说,县官大人定然不服气。”
县官整了整衣摆,唇角耷拉下来,眼神黯淡。他苦笑道:“有人纯心要对付我,怎么不准备周全呢?不费他们的心思了,下官认罪便是。”
反退为进嘛!或许是一箭双雕。先假装认罪,巡按使离开后,马上向上面诉冤。有人照应,他脱罪后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她和王夫人。
岑溪低头搅着手指玩,嘴角冷笑嘲讽县官的作死。仗背后主人势力要挟陈大人,陈大人可能会考量,可是想到以后的仕途,他一定不会叫县官这颗馊了的饭粒子黏上。
陈大人踱步下来,思考一阵,便道:“捉贼拿脏,捉奸成双。本官受今上信任,肯定不能做出逼害同僚的人。你且宽心,若王氏举不出证据,本官必定替你做主。”
县官有口难张,难道他要拒绝陈大人的好意,岂不是坏了事。他笑着摸了摸衣襟口,眼眶通红感谢陈大人。
王夫人请求陈大人宣她家的一位丫鬟上堂,那位丫鬟便是人证。
香草全身缟素手拎一个小包袱上堂来,头上的珠花换了白花。她的装扮引起门口百姓同情,指指点点,议论声逐渐出现。
香草报上姓名和背景。据她说,她以前姓葛,家住上都金水门附近的卫陵大街,亲爹是中军兵马府的右断事。
宣安五年,她爹奉命监督押运军饷去铁塔关。她爹功夫在五军兵马府内排在五十名开外,按说押运军饷不应该轮到他,不过听说是刑科给事中陈大人举荐。圣旨下达后,他便领了人出发。
她爹战战兢兢一路,及到山阳府。正好赶上知府大人的寿宴,她爹迫于压力喝了几杯。几杯酒下肚,她爹却昏睡一天,耽误了路程。
不能按时到达铁塔关,回去可是要受罚。因而一群人第二天早早赶路,正午到了杨湾子坳,遇上埋伏在那里的贼人。
贼人凶狠,招招要命。粗看看,真的是一伙杀人劫银的贼子。但是他们使出的招式出卖他们,暴露他们的来历。
他们是士兵。生活在常年打仗的兵营,才能训练出杀气极重,身上带着死亡味道的人。
她爹侥幸逃脱,偷偷摸回上都,带着她和娘亲躲到青阳府。她爹听出领头的人说话带有青阳府口音,便存了怀疑暗地里打听。
日子并不平静过去两年,她爹心里塞了事,整个人瘦了许多,身体也不好。她爹以为到死都完不成心愿,谁知,有天他爹碰到一个人。
那人便是刚上任的县官,双方打过照面,县官并未认出眼前的人。而她爹欣喜之余,又苦于手里没有证据指认,便塞了钱当上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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