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个屁用?”方先生有些义愤填膺,“小小的一个法兰西打不过,小小的日本倭寇,也打不过。人家讲究实学,讲究强军。中国却在讲究八股,你看那些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一旦做了官,你想想,地方哪里会治好,国家哪里会强盛?国家不强,哪里能对付得了那些有洋枪、洋炮,有先进战船的强国。我认识一个外国传教士,他当着我的面说:‘各国就要来把中国瓜分了。’你看现在不就是吗?牛先生你恐怕不看报纸吧!看了你会睡不着觉的,不过还是不看的好,省得烦心……”
洪川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国家命运的高谈阔论,不觉也有些愤愤然。看方先生那激动不已的样子,似乎带几分安慰的口气说:“先生,你做你的生意,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呢?”那方先生把眼睛一轮,“先生,那你就不懂了,没有国,哪有家,国家都亡了,还做什么生意,那还不尽做受气的生意。我说个故事你听听,这也是那位传教士告诉我的,‘说日本人占了台湾之后,在台湾行的政令:第一,不许台湾人说中国话,不许用中国文字,一律要用日本语,用日本文字,不学就拿去法办,原因是叫你忘了祖宗;第二,是不准台湾人走路边上,一律要走马路当中,意思是台湾人都是贱种,个个都是做贼的,走在路旁恐怕会偷店铺的东西。’”说着,说着,方先生把桌子一拍,弄得大家猛的一怔,“你说可恨不可恨!你说我做我的生意,还做什么生意,这还是人吗?再说大清这些当官的,有几个是真才实学干上来的,都是花钱买来的,捐来的官。他们哪里是做官,其实也在那里跟我一样做生意。他们那手段,那牟利之心,比生意人还龌龊,还利害呢!”
方先生好像是遇到了知己,好像是被压抑多年的火山,一下爆发了一样,慷慨陈词,说得气喘吁吁。洪川连忙给他倒上一杯水,递过去。他接在手中才慢慢平静下来,坐到小凳上。坐在另一边的袁小姐笑笑说:“先生,在中日海战中,我们也有几位将领不怕牺牲,浴血奋战的呀!你说是不是?”
方先生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嗵”一下又站了起来,走到船舱外,忽然又折转身来,把双手一摊,说:“大小姐,有什么用,那个老太太整天只听他的大臣们在家里山呼:‘万岁,万岁,万寿无疆!’一见洋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只知道割地,赔款;还有一个大红人,只知道到处去签字、画押,靠那几个人去卖命有什么用。你知道一个军政大人曾对丁将军下过一道军令是怎么说的么?”
方先生扭过头来直面袁小姐,说:“原文是,‘如违令出战,虽胜亦罪。’你听,你们听听,打胜了也要惩罚你,那,那不是叫你打败了才好吗?你们还听说那日本鬼子,在占领旅顺后,绑了数千中国人于一处鸣枪肆击,又用乱刀乱剁,直到体无完肤为止的事吗?连西方报纸都说,‘日本是披着文明的皮面,带有野蛮筋骨的怪兽呢?’报上还说,在李大人同他们签订合约时,李大人请求说,‘台湾已是贵国口中之物了,何以着急?’可日本人却说,‘还没有咽下去,饿得厉害呢!’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丧权辱国!丧权辱国啊!”方先生又激动起来了。洪川与大伙听了也为之动容。
这时小莺插话说:“方先生,现在义和团和清军一道,不正与洋人打的凶吗?”
“姑娘,这你就不懂了。那是老太太拿老百姓爱国之心,爱国之情,当枪使。前一阵子,不也有一股读书人在闹变法维新吗?结果怎样?老太太不答应,最后还不是,囚的囚,逃的逃,死的死吗?义和团,我看老太太一翻脸,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算老太太不翻脸,你想想人家是洋枪、洋炮,义军是大刀、长矛,锄头,镰刀,能打过人家吗?那义和团口口声声念叨什么:‘铁布衫、金钟罩’‘刀枪不入’,姑娘,告诉你,那个时代过去了。你恐怕没有见过那枪和子弹吧,可厉害啦!”
洪川听了觉得方先生说得许多话很有道理,不免为义和团和弘姑她们担心起来,问:“方先生,这样看来中国没有救了,我们当亡国奴当定了?”
这一问,倒把那方先生问得平静起来,坐下来,又喝了口水,长叹一声,说:“说中国要亡呢,一时恐怕还亡不了。你看那义和团就叫洋人害怕。我年纪大了,已是末路人了,没有用了,希望在你们英年有为的人身上了。”他望了望洪川与袁小姐,接着说,“如果你们都能学好本领,忧国忧民,中国可能还有希望。总而言之,中国不亡便强,不强便亡,断不会有气无神的永远这样下去……”
正说着,船家叫吃饭了。大家又说说笑笑的吃饭了。饭后,洪川示意小莺给方先生倒了杯水,递过去,他打心底佩服、敬重这位萍水相逢的先生。
一天以后,彼此都熟识了,说话也就更随便了。原先受那方先生的一段愤世疾邪的陈词所感染,弄得大伙都危襟正坐的,现在反觉得好笑,觉得这只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这两天小莺与那袁小姐也越说越投机了,话也就多起来了。
这天晚上,大家都没有睡意,守着一盏油灯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后来小莺问起袁小姐的事,又引出一段故事来。那袁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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