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掌了灯，终于可以看清那人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起码有七十来岁，身量矮若孩童，全身衣裳破烂不堪，脸色却很红润，一双眼极是灵活，骨碌碌地在他们每个人脸上转来转去。她一直紧紧拉着萧恩时的胳膊，嘴里罗罗嗦嗦：“你这小子，从哪里冒了出来，这么多年没见，全天下都以为你死了呢……”
萧恩时苦笑笑，“我本来确是已经死了，可有人却偏偏一定要我活下去。”一指杨二，“就是他哝。”
老太婆朝杨二一望，忽然就拜了下去。杨二一惊，慌得忙侧身避开，“老人家，您这是——”对方却极认真地道：“若真是你救活了他，老太婆就向你磕一百个头也心甘情愿。这个人，咳，这个人实在是个好人，当年一下子无影无踪，多少人想着念着，更害得那些姑娘们伤心落泪，发誓一辈子不嫁……”
杨二嘴角一弯，抬眼向萧恩时望去，似乎在说：“想不到你是这么个人。”萧恩时颇感尴尬，连连摆手，“别说了。”那老太婆却甚是饶舌，絮絮地又道：“有什么关系，反正林——”蓦地瞧见萧恩时脸色难看，忙捂住自己的嘴，竟口宣佛号起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萧恩时无声叹息了一下，很快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那老太婆嘻笑着反问：“我嘛，嘴大吃四方，脚大走四方，什么地方去不得？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离儿一直在旁呆呆地听他们讲话，这时忍不住插嘴道：“喂，你究竟是谁啊？”
老太婆将眼睛一瞪，虎起脸来，“你这黄毛丫头，没上没下的，大人们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我才不是黄毛丫头呢，”离儿气忿忿地双手叉腰道：“本姑娘大名唤作离儿。”
老太婆咧嘴一笑，“离儿？这名字听上去有点子晦气。你刚才踢我那脚可不轻呀！算啦算啦，大人不计小人过，至于我姓什么——”说着便拿过那两只作枕头的破瓦钵，迭在一起放于桌上。离儿只看得莫名其妙，杨二却在旁说道：“原来是吕婆婆。离儿，还不快向她老人家赔罪？”
离儿傻乎乎地，“吕婆婆？”杨二抿嘴浅浅一笑，“两口相叠，不就是个‘吕’字？”
吕婆转头盯了杨二一眼，眼神极锐利的，忽然道：“方才我这萧兄弟说是你不让他死，是不是真的？”杨二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吕婆婆坚决地摇头，“我不信。你是什么人，竟能让他听你的？”
杨二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还是萧恩时将来龙去脉约略述了一遍。吕婆讶叹道：“你就是姑苏的那个神医杨二？听说这几年你治好的人可真不少呢！江湖中都说：进得杨二门，不曾死过人！我老太婆的耳朵里早就灌满了你的名字，想不到如此年轻，还有点儿……弱不禁风的样子，咦，难得，难得！”
因又谈起路上所救那黑衣少年，吕婆的脸色忽然变了，细细询问了一番后，道：“快，带我去瞧瞧。”
那少年竟已连人带剑不见了。
众人不觉变了颜色，萧恩时明明记得自己曾点了他一处穴道的，为的就是怕他乱跑乱动，哪知还是没能留住。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却见吕婆脸色益发郑重，问起因由，她缓缓说道：“大半年前江湖之中突起风云，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少年，无名无姓，无门无派，使一柄黑剑，剑术诡谲，厉害无比。此人脾性亦十分古怪，专爱寻那些名门剑派比试剑法，本来各家各派之间比武也是常事，只要没有血海深仇，一般多是点到即止，此人一出手却必是着着致命，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听说他的剑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至今为止已有云冈、蓬莱、黄山、齐云等十数家剑派败在他手下，掌门人非死即伤，闹得整个武林沸沸扬扬，一片血腥。大家都在传说‘九玄剑’又重现江湖了！”
“‘九玄剑’？”萧恩时一惊，“可是二十年前那‘九玄剑’荆问？”
离儿又忍不住好奇地插话：“什么‘九玄剑’，什么荆问哪？从来也没听说过。”
萧恩时道：“此乃近二十年前的一桩公案，我也仅是有所耳闻。传说荆问乃是一来历不明的黑衣剑客，专使一把‘九玄’黑剑，剑术特异高超至极。此人有一脾性，专门爱找那些名门剑派比试剑法，几年之内连败数十宗派，将整个武林搅得腥风血雨。后来终于激起公愤，推举由少林、武当两派出头主持公义，联合峨眉、青城、华山、庐山等一十六家名门正派追剿荆问，最后易水滩一役决战，各派伤亡人数近百，那荆问好像亦受了重伤，但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就此不知所终。婆婆，是不是这样？”
吕婆点了点头，眉目间略带忧郁，“二十年前我也被邀参加了那场决战，哎呀呀，那真是……”她摇了摇头，似乎不堪回忆的样子。
“这人又重现江湖了？”离儿紧紧张张地问。
“很难说，单从年龄上来推测，似乎不是。但你们众口一词所说的那把剑，却又很像是九玄剑哪！所以我想来瞧瞧那人的真面目。”吕婆道。
离儿瞪圆了眼睛，“哎呀，如果真的是他，那我们不就救错人了？”
众人一时无语。静立在旁的杨二突然冒出一句：“救人又何须问对错？”
众人齐齐望向他。萧恩时转念一思，语带好笑地：“这就是你千方百计救我的原因？”
杨二静静地望着他，再开言时，话声里却微微地含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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