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后来才知道,秦于飞去神农门是要寻着门内医术高超的弟子去药楼任职。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师父的,一向不涉江湖中事的师父竟将白术和良画都交托给了当时身为药楼楼主的他。
白术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
那一身湛蓝色长衫的男子,立于百阶石阶之上的大殿外,面带笑意俯视着阶下并排站着的数百名神农门弟子,目光凝着那一片灰白中的某处,眸子似星般璨亮,他浑厚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神农门上空。
“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时,他甚至还不知道良画的名字,便在众人之中一眼瞧中了她。
身着灰白色神农门服饰的良画自人群中走出的那刻,白术清晰地听到某种东西碎裂在内心的声响。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随着她去了药楼,为的,不过是能时时看到她的笑颜。
良画开始随着秦于飞闯荡江湖,二人的名字越来越多地同时出现在某处,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两人便成婚了。白术这才彻底死心,只身自药楼退出,开始背着药箱悬壶济世,在江都设了百草堂,竟也声名鹊起。
再后来,便是巫谷突袭药楼。
那一身湛蓝色长衫的英雄男子以一人之身保得众部署周全,于那场战役里失了性命。而良画在经历丧夫之痛后,郁积成疾,于三月后追随秦于飞而去。他们仅一周岁的孩子,便被白术抱来了百草堂,一直抚养在身侧,视如己出。
白蔻听完白十七的话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如何能想到当日在同心湖茶馆内所听的故事,竟然是自己生父所为。她当时那般天真地以为这些事情离她太过遥远,她甚至觉得,那些江湖中人的行为简直是难以理解。
可如今,当说书人口中的英雄陡然变成自己的父亲,白蔻只觉当时的画面好似亲身经历般涌入她的脑海,她抚摸着画上女子的笑颜,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泪水如注不停自眼眶滚落。
许久,才侧头看白十七,眼底已是通红一片。
白十七知她心间悲痛,不知还要哭多久,便将之后要说的话全忍了下来。她刚从沉睡中苏醒,能接受自己的身世已是勉强,他不能再说太多了。
想着,摸摸白蔻的脑袋,起身欲走。
却被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扯住了衣袖,她星眸蓄着泪水,却更加璨亮,像极了那个湛蓝色长衫男子的双眸。
“师父。”
白蔻喊了一句,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撒娇一般抱着白胡子老人的腰肢放声大哭起来。
她自小在白十七身侧长大,唤他一声师父。也曾多次揣测亲生爹娘的模样,疑惑为什么长安街上的孩子都有父母,而她,却只有一个师父。
那萦绕心间多年的疑惑于今日被解开,她本该如释重负。可不知为何,白蔻竟觉得胸腔里塞满了刀剑,每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那样睥睨天下的英雄,那样只会出现在说书人口中的传说,竟与自己这般亲近。
白蔻心绪复杂,骄傲的同时又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想要逃避的冲动。
却不明白,这逃避为何而生。
门外,宴京凡听着白蔻悲怆的哭声,嘴里轻浅一声叹,旋身离开。那满头银丝割开凛冽的弧度,带着奋不顾身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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