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步观澜又忽然想,若是她不记得路,那才好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该去的总是要去,躲不过。
站在巷子口,步观澜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刺目的雪白颜色。
巷子里面四十五步处的那户人家,门口挂着雪白的挽联,门里也是一片的缟素。
几个操持丧事的促使婆子在屋子里面走动,忙忙碌碌。
只是一个两进的小院落,进去一眼就能看见灵堂里那个大大的“奠”字。
堂上摆着一口空棺材,堂前的香案上供着灵位,上书篆字:武威将军吴广仁之灵位。
灵堂正中,烧着铜盆,里面昨夜扔进去的纸钱还未烧干净。
一个身着孝服的人站在灵堂中间,头上挽着髻,簪了一朵白花,体态有些纤弱。
站在那里,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一截木头。
“娘,娘……”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哭着从廊上跑进来,两只眼睛已经肿得跟桃子一样,泪痕满布。
“娘,我梦见爹爹跟我说话了……”
“……”
那妇人终于侧过了头来,看着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囡囡,颤着手,伸出来,抚摸着她法顶,忍了又忍,泪珠还是断线一样掉下来。
“珠儿乖,爹爹已经去了,你再拜拜他,叫他在天之灵保佑咱们好不好?”
“不,我要爹爹!”小姑娘,天生是带着一股娇气的,听见她娘说爹爹已经去了,怎么也不肯接受,抱着她娘就开始闹腾起来。“我不,爹爹还没死。他说过要回来看珠儿,说话不算话,是要被阎王爷爷抓走的。我不信……”
听了小孩子天真懵懂的话,那妇人眼底的泪,掉得更多了。
她仰了仰头,似乎想要止住,可止不住。
摸着小姑娘的头,她已经泣不成声。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的梦里人,血洒疆场,一去不归。
妇人抱紧了小女孩,这天气太冷,她已瑟瑟发抖。
一个粗使婆子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打量了一眼妇人的脸色,才略带着几分犹豫,声音里透出一种难以掩盖的怜悯:“夫人,还请节哀……外头有人来,说是……说是将军的故人。”
故人?
吴夫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故人,多半都是战场上那些。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
可不得不见,惨笑一声,她转过头去,正想叫人进来,没想到,所谓的“故人”,已经不请自来。
步观澜踏着院落里铜黄色的纸钱,捧着匣子,走到了灵堂前面。
饶是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今也是悲苦入心头,泼墨的画一样,浓得化不开了。
她手里捧着匣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看见眼前这妇人将目光放在了这匣子上。
肃穆的玄黑。
那妇人在看见匣子的一刹,便已经退了三步,脸上露出近乎绝望的表情。
她没有说话,可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挣扎。
依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娘到底为什么这副表情,天真而懵懂地拽着她的袖子:“娘,是爹爹的朋友吗?是不是爹爹要回来了?”
她娘怔然良久,站着,没有说话。
步观澜也站着,捧着匣子,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走上前去,慢慢地把匣子放到了灵堂前的香案上。
她身后,那妇人身形再次颤抖起来,手指掐紧了。
人人都知道边关有个凶名赫赫的步将军,人人都知道她杀人如麻,战绩斐然,人人都知道她厉害,能打胜仗。
可为什么,她带回来的是老吴的骨灰?
一颗一颗的眼泪,才出眼眶是滚烫,滑落的时候,已经是冰冷。
她身形越颤,声音嘶哑,却仿佛从自己瘦弱的身躯里,发出自己全部的声音。
“哈哈哈……”
她竟然大笑了起来,状若疯狂。
步观澜一怔,回过头来,却正好对上那一双柔陡然染上几分仇恨的眼眸!
那妇人手一抬,大袖一摆,却是狠狠地朝着她喊:“滚!”
“你给我滚!”
“滚出去!!!”
……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姑娘从未见过自己温文淑雅的母亲,有这般无礼又失态的时候,像是个疯婆子。
她吓住了,甚至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步观澜浑身的鲜血都要被冻住了,又似乎在冰面下,被烈焰烧灼,在冰下沸腾。
她压抑不住,可必须压住。
那种沸腾,释放不出去的东西。
手指收了又放,放了又松,最终似乎连血液都无法到达指尖。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重重地摔了一巴掌在脸上,不用去问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没脸站在这里。
这里是老吴的灵堂,不是她的战场。
她是带着他们去的将军,却没有把他们带回来。
她不该站在这里。
所以,步观澜走。
她一步一步,在妇人憎恶又仇恨的眼神之中,出了灵堂,又出了大门。
一片缟素的世界,就在她背后。
京城的风雪,好冷。
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在她肩头上,她脚步僵硬,走出去三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前面巷子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似乎是急匆匆从府里追出来。
发现步观澜不在府里的侯青,这时候终于找到了。
他冲上来,刚准备跟步观澜说话,可看见她脸上表情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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