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氏一族原是中原一带的望族,只因靖康之乱为躲避战祸而举族入川,族里境况已是大不如前,施化古一家又是族中的支系,虽然他文名远扬,家道却是清贫。所以施赵联姻在文人雅士中固然说是才子佳人,良缘天赐,一般世俗眼里却是穷叫花子掉进了金窝窝,与百草堂世代医药传家,店铺遍及江南的赵氏一族相比,自然是有些门户是否当对的闲言碎语。施化古才学过人,倒是生就了一身清正狷狂的脾气,赵氏小姐迎娶过门后一家人仍然安居在窄巷陋室,不肯接受岳家一丝一毫的接济,平日里夫妇二人布衣荆钗却相敬如宾,闲暇之时一道携手到岳丈家中拜访走动,从容淡定,连果脯点心也一次未曾短缺过,翁婿两人又都喜好品茗手谈,相处得极是融洽。
家里的兄弟因为自己嫁入施家吃了很多苦,对施化古不受嗟来之食的清高颇有些不满,但见自己夫妇二人布衣青衫登门却不卑不亢,言容自若,暗地里也好生敬服。等到后来施化古因言获罪,为避免祸及全族,夫妇二人迁居山野乡村,自己仍是无怨无悔,反觉得这两相厮守的七年光阴弹指即过,洗衣做饭,饲养家畜,春播秋收的田园生活也有无数乐趣在里面。
尤其是童儿出世后,更增添了弄儿之乐,有时连施化古都埋怨说孩子一生下来,连他也受了冷落。自己再也很少陪他小酌几杯品评古今诗词,或是窗前剪烛手弈几局,而是全身心放到了孩子身上。赵氏回头看了一眼乖乖蹲在灶塘边烧火的施童,心里继续想着心事。
“阿娘”,施童头也不抬叫了一声,赵氏回了一声“唉”。施童还留有小时的习惯,对母亲依恋得有些过分,过不一会儿就要叫一声娘,等母亲答应了自己才能安心玩耍。赵氏自从怀孕开始就觉得腹中婴儿同自己心意相通,怀胎十几个月还没有生产,丈夫急得整日坐卧不安,虽然书上记载古代圣贤确有足月不产的先例,可他却生怕母子二人有个三长两短。反而是自己挺着肚子忙这忙那一点也不心焦,因为连丈夫也不知道,自己能听到一个弱小的声音,抑或说是感觉也好,低低地在自己的内心里说话:“不要着急,我还很小的,等我再大一些吧!你要多吃东西哦,我总是很饿啊!”有时自己觉得竞可以与肚子里这小东西悄悄地聊天。那种感受既温馨又神秘,怀了这个孩子简直拥有了一切,丈夫有时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地便偷偷笑了,就过来上下端详自己,不明所以,拍拍自己额头说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女子怀上小人尤其难养也!”
等儿子出生后这种神秘的联系仍旧没有断绝,只是孩子对自己的感觉更强一些。今年初春,自己在屋后菜园里清除豌豆苗地里的杂草,突然窜出一条山里有名的毒蛇,好像是叫饭铲头的,翘着蛇头冲着自己直吐舌头,可能自己胆子太小了吧,一时间竟吓呆了。突然童儿尖声嘶叫着从后窗跳了出来,挥舞着一根竹条三五下就将那蛇打跑了。扔下竹条后扑到自己怀里哭了好久,怎么也哄不好。自己事后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总是指着心口说:“怕,童儿害怕。”
赵氏将用淘米水浸洗过的咸鱼干码在盘子里,放到笼屉里蒸上。洗干净了手搂过施童,柔声问道“童儿,玩什么哪?”“没有,帮娘干活啊!”施童指指灶下,火起得很旺。这时,二人听见房后井台上虎头大声吼叫的声音。由于虎头的狗窝就在后园,加之临近后山,刺猬、花鼠、壁虎等小东西很多,它隔三差五总是要大惊小怪一通。可是有时叫得却毫无目的,赵氏与施化古查看了多次也不晓得它为了甚么吼叫。只是发现每到十五月圆的晚上它总是不太安分,按施化古推想,估计这来历不明的虎头身上有着山里野狼的血脉,所以月亮一圆它总是躁动不已。
赵氏亲了一口儿子的脸蛋,说:“虎头怎么在白天也叫得这么凶,恩?童儿你说你的大马为什么总要叫唤?”施童被母亲咬得“咯咯”直笑,脸蛋都红了,他用小手拍着母亲的脸颊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它是害怕蛇”。
“是吗!”赵氏摸摸儿子的头,起身去清洗案上的青菜,说道:那蛇不是被童儿打跑了吗!”正说话间,虎头懒洋洋地走进厨房,将身子搁倒在地上,头靠向施童脚边,一双黑眼一眨一眨瞅着小主人。施童伸手捏住它的鼻头,童声细语地说道:“你这笨狗,有胆量你就跳进去,不要叫啊叫地吵人,还有啊,你昨天还把我给弄丢了。”手下用力,只听见那狗疼得嘶嘶地哀叫个不停。赵氏回过头来,见这条硕大的占了半个厨房地面的黑狗被个小娃娃掐得不住讨饶,笑着说道,“童儿,可不要欺负女娃哟?”
施童放了手,拍拍虎头的脑袋,说道:“是啊,你要不是和蛋蛋一样是女娃,我可不饶你哦!”那狗子一听高兴得直摇尾巴,伸出粉红色的长舌头一个劲舔小主人的脸,痒得他笑个不停。赵氏本在一旁看得有趣,突然想起昨晚那古瘦老者骇人听闻的命理批言,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不知不觉眼泪又溢满了眼眶。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打发施童去请他干爹来家里吃酒,与丈夫一起陪那老者求个稳妥主意。
收拾停当厨房的琐事,赵氏来到厅堂,见那老叟与丈夫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休息。不知道是否上山累到了,与平时不同,丈夫的脸色苍白得有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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