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袅袅升起,牵扯出提神敛心的熏香气味。
东宫正在忙碌。自从去年冬初元启帝发兵东夷,东宫就完全扛下了帝君的工作。虽然并非从早忙到晚,但也不清闲,连他最喜欢的马球帷赛也少有观战。
抬眼见我立在殿外,东宫马上将折子往案上一摊,右手撑住额际,作疲惫状。等到我坐在对面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本宫实在是十分疲累…”说着,一头栽在案上。
等侍官退出御书房并关闭门扇后,我才把藏在袖中的文书取出,码到他的脑袋旁边:“不多,爱看就看,不看也无所谓。反正我是送到了。”
“你都送来了,怎能无视?”东宫依然是哀叫。
那就是自找的嘛,总之别想让我觉得是自己不对,我一小职员夹在你跟大臣中间也很尴尬的说。
我摆摆手:“好好,莫再嚎了,殿下想要什么补偿,直接讲吧。”
“后天出城踏青!”
“恐怕困难。”你想都不用想,没门,“曹少师严令禁止殿下微服出游。”
东宫无辜地眨眨眼:“那正大光明出去就可以了么?”
“也要殿下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我哼了一声,抱走几摞批阅过的折子,按照上面的印章分门别类放好,这叠是送去通政司的、这几张去詹事府、这叠工部、这叠要抄誊一份送去大理寺、还有几折退回内阁再议…
东宫沉默了一阵,或许是看我专心整理文件,觉得被冷落了不高兴,拿笔杆敲敲案桌。
“——本宫有出城的正当理由。”他说。
“哦?讲来听听。”我头也不抬。
“去接本宫的正妃。”
…
嗯?
啊啊?
我手里的折子哗啦啦落到席上。
※※※
第三天是初六,大吉,利婚嫁。
东宫穿的是英武帅气的礼服,果然翘班不上朝。不知大臣们在朝房准备半天,却得到通知“监国接老婆去了”,会是什么表情?
反正我的脸色是好不起来的。
太子妃明明就是我,谁也不知道我就在这里,东宫是要上哪儿接那个传说中在养病的太子妃?
带着浩浩荡荡的皇卫仪仗出发,离开京城,沿着大道往西。荒山,再深山,经过一座横在瀑布上的小桥,眼前豁然开朗。平整宽阔的石操场,两边是军营,正晌午,炊烟袅袅,站岗的士兵板着脸,纹丝不动。有骑兵过来盘问我们的来意,后毕恭毕敬退到一边。
操场尽头有雍容华贵的红色高墙,围着一座占地颇广的道观。
似是早有准备,没等我们的队伍走到跟前,道观外围的大门便敞开了,里面左右各站一排道姑,都生得眉清目秀,粉黛未施也是上等姿色。
住持师太领东宫进去,随从都在安排外面等着。
我蛮好奇这座道观到底有什么神奇的用途,竟有派兵保卫,后来琢磨着,该不会是专门安置皇室出家女眷的吧?例外的是帛阳长公主,她出家却没来这里修行,只不过呆在皇城偏僻的角落而已。
过了大约半小时,东宫出来,吩咐把锦轿移到道观大门外。
我歪着头,有点看好戏的心理,等着那个不知何方来的太子妃出现。
道观大堂门里首先出现的,是穿着简朴的老妪,她半扶半牵领着一只小手往外走。小手的主人体型娇小,华冠珠帘遮面,看不见容貌,相信她一定觉得头很重很重。
这两人的移动速度,比老牛还慢。
东宫表现得格外沉稳,负手站在锦轿边。
那“太子妃”一步一停,挪到轿前,略微提起裙角,预备迈过横轭——只是预备的高度不够,绊住,一声不吭往前倒。
东宫急忙接住她,顺势往脚下一揽,打横抱了起来,送进轿内安置。
我的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那个女孩明明就是假冒伪劣的太子妃,东宫居然看不出来,怎会眼拙到这种程度!就算八岁时候分开,好歹也该有点印象吧?
唉,有口不能言,我真想狠狠敲东宫的脑门。
回到皇城,东宫送太子妃去见太后,留了两个时辰给东宫殿的宫人做准备。太子妃的殿阁一直保留着,这回看宫女进进出出,手里拿的尽是大红大绿的装饰,倒像是东宫与假太子妃重新成亲了。
我候在东宫正殿后的花园里,情绪低落。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秦家大胆到偷梁换柱,找了个长得跟我相像的女孩,冒充太子妃蒙混过关?
真是可恶,明明我这个正主就在这里!
确实,除了江近海,没人能证明我是太子妃秦氏。而如果江近海作证,那他是死罪,我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擅离皇城罪过极大,更何况还有女扮男装殿试的欺君之罪?
也就是说,我是太子妃这个事实,可以当作完全没有存在过。
想要扳倒她的话,就得从了解她底细的人入手,比如太后、秦家人、还有那位老嬷嬷。可是,揭发假太子妃对我百害无一利。首先我没理由这样做,其次手里完全没证据,口说无凭啊。
还是观望一下吧,东宫本身权力也不大,就看假太子妃还会不会起什么风浪了。
想归这样想…
我还是觉得很不甘心!
——气死人了。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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