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的家是镇上最气派的一家,崭新的三层楼房,屋檐上铺着的金色琉璃瓦,大老远的,反光就金灿灿地折射进眼睛里。
大门也是红漆金饰,两侧照壁上贴着“流水生财”“花开富贵”的装饰画。
程嘉溯沉痛地看我一眼,低声道:“这个心理建设未免也太难了点。”
母家是老派贵族,父系是通过学术晋身的商业巨鳄,他自幼就生活在一个相当有品位的环境中。我家和大姑妈家,都是干净朴素型的,此时乍一见这金碧辉煌的房子,他被过于热烈嘈杂的颜色闹得有些头痛。
“辛苦你了。”我同情地看着他。
我小姑姑是个美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小学老师,十里八乡有名的水秀女子。我自小同她关系好,但她的丈夫——我的小姑夫,就叫人头疼了。
如果说别的亲戚熟人,只是在我读研以后才颇有微词,那么我小姑夫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在我耳边念叨:“你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
“你读那么多书,还不如学会做两个菜。”
“你倒是说说,你读书是能吃还是能穿,能给你爸妈赚一分钱?”
“女孩子,不管小时候有多聪明,上了高中就不行了。”
“女孩子,随便上个什么大学就好,考不上好学校的。”
“你爸妈供你读这么多年书,你以后嫁人,彩礼没有五十万,怕是不行吧?”
……
就是这么一个人。
有些言论,我用自己优秀的成绩,越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每一年的一等奖学金挤兑了回去。
但还有些说法,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师范毕业后教小学的小姑姑不一样,小姑夫读完初中就没再读过书,靠着脑子活络、认识的人多、路子多,做各种生意。早些年还赔过钱,后来找对了路子,一跃成为风津镇首富。
因为他的发迹,与知识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在他眼里知识是最无用而酸腐的东西。我们一家子都算是知识分子,他发财后,就格外喜欢在我们面前强调读书没有用。
这些年,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收藏些古董,投资点兰花、红豆杉之类的东西。我大三那年,有一天小姑夫心情很好,吃饭的时候讲:“潼潼,你是个大学生,有空的时候看看我那些收藏,看是不是很值钱。”
当时我耿直地说:“古董我不会看,不过你那株二十八万的兰花,恐怕是嫁接的,接得不好,以后挺难活;还有那株红豆杉,我看着也不太像。”
小姑夫:“你懂什么啊?我那是请人看过的。”
我本来就对他一肚子怨气,当下顶回去:“我不懂什么,就是学院里有教授养兰花,叫我去帮过忙;我们大棚里就种着好几棵红豆杉,也不长这样。”
这下,两个人本就僵硬的关系,变得更糟糕了。小姑夫气得那顿饭都没吃好,从那以后,我也不大喜欢去他们家了。
之后两个人见面,也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好在这会儿他老人家不在家,小姑姑见我回来很高兴,我给她介绍了程嘉溯,把鱼交给她,又邀请她来我家吃晚饭,她笑道:“你姑父出去打牌了,我先去帮你妈做饭,你给他打个电话,喊他吃饭。”
我:“……”
都这么多年了,小姑姑你还是不死心,试图修复我和小姑夫的关系啊。
我胡乱答应两声,打算回家后让我爸打电话。
我和程嘉溯先出来,这次没搭船,两个人手牵手走回家,我小声跟他讲了我和小姑夫的恩怨。
他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脾气。”
我瞪他:“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他二十年如一日地奚落我,还想仗着长辈身份要我尊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对对,你说得对!”程嘉溯笑得很不正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
路上绕得有点远,两个人慢悠悠走回家,小姑姑已经比我们早到了,就连我那难缠的小姑夫,也来了。
他见到我,是要习惯性地摆架子的:“潼潼,你这回倒是懂事啊。也对,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你爸妈养你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得为他们想。”
“我这刚进门,你就说上了。”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情,那年纪大了是不是该去死啊?”
“张梓潼!”我妈在厨房里呵斥我,我爸也皱眉道,“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从来我们起冲突,都是这个结局,我没放在心上,一扭头去后园:“我去拔两颗葱。”
程嘉溯在我爸妈面前表现得很机灵,这会儿却也犟上了,不言不语地跟我去了后园。他不说话,存在感却很强,不疾不徐地穿过客厅,还不忘对我爸点头示意,姿态矜贵如走在贵宾红毯上。
天知道他只是要去拔两根大葱……
后园里有一口井,水质清冽,比外面河道里的水好喝得多。我们家通常是用这口井里的水做饭,河道里的水只用来洗衣服什么的。
我打了一桶水上来,用葫芦做的水瓢舀一瓢水递给程嘉溯:“尝尝。”
他喝了一口,“很甜。”
水是生水,不敢让他多喝,尝过也就放下了。架子上的黄瓜脆生生的,表面小刺密密麻麻,摘一根洗了,一人一半。
然后才从松软的泥土里拽出两棵大葱,剥掉沾满泥的外皮洗得白嫩嫩绿油油的,拿去厨房。
小姑姑正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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