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的憋屈,得从半年前京城里出的一桩奇案说起。
说是奇案,个中细节也是逃不过鸡毛蒜皮与家长里短,千回百转的,竟然和肃亲王世子李明远扯上了关系。
这事儿说来话长,案发地,是京城里一个久负盛名的戏楼子。
由来车马喧的帝王之地,城西之所,有个戏楼子叫正乙祠。
名字听着像个庙,实际上本来也就是个庙。
前朝时,这地方传说还是个寺院,里面据说像模像样地供了神灵,至于供奉的是那“五斗米道”张道陵,还是那银鞭黑虎的赵公明?
鬼才知道。
民间供神的规矩一向荒唐,有个泥疙瘩就当它是菩萨,心胸何止一个宽广,本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原则,擅自跨越了神灵界局限又短视的宗/教归属,人为地、不由分说地把他们统称为“大仙儿”。
是以,这破庙里原本供奉的是谁,如今已经不可考。
到了晋朝初年,此地白占着城西最热闹的地界儿,却香火全无,破败的厉害。
荒庙里原本结实的房梁木被附近的住家儿扒走盖了屋,成块巨大的石砖墙被抽走垒了灶台,原本藏在屋檐下的泥巴神像没了遮挡,被经年累月的大雨冲的没了形儿,全无神像的威仪,实实在在的诠释了什么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正乙祠这一亩三分地儿,任凭风吹雨打,只剩下一个供神的泥台子屹立京西岿然不动。
这破地方,一无房梁屋脊,二无雕梁画栋,乞丐借宿都要慨叹此地何其破烂,小孩儿捉迷藏都嫌此地何等光秃,久而久之,这地方旧光景里的破事儿在碎嘴子闲嗑牙的小老百姓传久了,变成了轰轰烈烈催人尿下的神鬼传说。其间什么“夜叉索命”啊,“无常拿人”啊,“某鬼睡了仙女被关在此地刷茅坑”啊等等带着丰富想像的故事不一而足。
于是这本来就没人爱来的地方,变本加厉的没人来。
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贩夫走卒撒尿都不爱找的烂墙根儿,后来竟成了四九城里红极一时风头无两的风月场,富豪公子哥儿们排着队的要给这儿送钱,谁拦着跟谁急。
俗话说,经商不懂行,瞎子撞南墙。
可这庸俗的尘世,还偏偏有那财大气粗又撞了南墙不知道回头的瞎子——一个从浙江来京城倒腾生意的商人,鬼使神差地一眼看中了这块地方,中了邪一样不顾旁人劝阻非要买下来,惊的隔壁老头直呼他是鬼上身,对着那台子连念阿弥陀佛——丝毫不顾这地方原本供的也许是道家的神,根本听不懂那佛家的号。
也不知道那浙商是怎么运作的,没过几天,消息传来,这地,竟然真就叫这位富商买成了!期间,这位究竟收获了百姓多少“人傻钱多”式的真诚关心,实在不得而知。
此商人对此也不生气,他深信此地是个聚财的好地方,一拍茶案一跺脚,留着那泥台子,以之为中心,三面环楼,两旁设楼梯,平地起了个二层的小楼,建成了一个戏楼会馆,专门招待贵客在此看戏。
这戏楼子坐北朝南,北、东、西三面皆设楼座儿,二层加上披檐,戏台子上木雕花罩,室内绣盏雕栏,无不奢华,随着众多名角儿在此亮相登台,名声毫不意外传的更响。
此处一到夜晚,fēng_liú人物云集,达官显贵齐聚,名流豪富趋之若鹜。
没过几年,正乙祠戏楼已经从一个单纯的招待会馆演化成为权贵聚会之地,从一个破落庙摇身一变,成了京中名噪一时的风月地,至今日不衰,竟有越来越红火之势。
当年那嘲笑商人“人傻钱多”的小民们,被结结实实地打了脸,只能悄没声儿地找没人的地界儿去咬牙消化“脸疼”,只恨自己不是发大财的命,更兼有眼无珠。
有戏楼就得有戏班子,不然你让达官贵人们自己唱戏自己听?
晋朝以前,大多戏班子都是从不专门呆在一处的。
伶人生活奔波,俯仰东西,连阅数州,最终老于歧路,简直是宿命。
路途上的肩挑车载,水路流船,这等辛苦暂且不提,途中若是遇到特殊情况,往往不能准时登台,反而平白砸了自己的招牌买卖。
这种事儿,在正乙祠戏楼里,是万万不能发生的。
当初那浙商建这正乙祠时,专为在京城宴请显贵为自己经营往来铺路所用,权贵要看戏找乐子的时候,你这做东的人张口说“抱歉大人,戏班子在路上还没赶到呢”——这简直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式的玩了命作死,不用等到明天,今儿个你就不用在京城讨生活了,卷上你的铺盖卷儿,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是以,正乙祠戏楼中虽然偶尔也有其他班子的艺人亮相,更常有享誉京城的其他名角儿来串场儿,但大体上,这戏都是让一个戏班子包了去。
此班名曰“集秀”,班中乐师优伶技艺俱佳,声音之细,体状之工,令人神移,每日亮台,座客极盛。
戏班子的正经金主自然是那位盖了戏楼子的浙商,然而此班对外的班主另有其人。
此人姓易,大名易刚,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八。易姑娘虽然在这风月之地长大,家教却严,品行也一向端正,容貌却颇有姿色,年前经人说媒,又得父母之命,许给了京城另一大戏班福庆班的青衣名角儿陈紫云。
前朝时候,伶人属于“下九流”,隶属贱籍。谁家若是出了个唱戏的,那简直是家门不幸、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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