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奔驰的马儿破土扬沙,一袭红衣逆风张扬,戚无邪策马奔在了最前头。
整队人马精神尚好,可他们坐下的马儿却有些力气难支,刚刚从凉州土司衙门马不停蹄的奔到平武城郊,茶都喝不到片刻,又得往回赶去。
徐荣策马在后,紧挨着戚无邪不到一丈的空隙。
自打上次蟒山劫粮后,他便升了官儿,顶上了叶空的位置一路随行——并不是朝廷册封的宣慰使,而是在军队里的武将位衔。
宣慰使假借戚保的名义,在凉州城招募新兵,一路夺城池勇进,将朝廷打了个措不及防。这月余时间,土司衙门揪着心,提着胆,如临大敌,生怕戚保一个恼怒,不再追着宣慰使他们屁股后头跑,反倒回马一枪,冲着土司衙门而来。
可大伙越焦躁,军师反倒越闲适,成天摆弄妄竹苑里的紫竹花架,焚香煮酒,烹茶抚琴,将黄沙漫漫,金戈铁马的凉州,活出了江南温润,九曲流觞的文人雅致来。
终于,在平武城沦陷的战报传来后,他掸尘而出,将一身极致的邪魅笑意重抛悠悠天地中,谋而后定,执掌山河中。
接连发出三道将令,三万军士整装待发,辎重粮草先行,翌日后轻骑兵星夜奔赴,中军分四路押后随行,大军向陇西举戈进发。
而他自己却扈从一队人马,反方向往平武城而去,徐荣知道,他是去接姜姑娘的。
可不知怎的,军师突然收到了从陇西发来的蜜蜡信函,小小一张布条上书满了蝇头小字,它藏在一颗蜜蜡丸中,由斥候兵日夜兼程,从陇西策马赶来送信。
只扫过一眼,军师就决定速回陇西,甚至连姜姑娘的面儿都没见到,他就已弃了手中杯盏,抄起马鞭走出了中军帐外。
他安排下扈从留守军营,等他三日后回来,并留下亲笔书函,要姜姑娘务必隐忍不发,想办法拖住戚保三日。
但信函的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他只知军师脸色阴沉,这是徐荣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担忧和意外。
一路疾行无声,唯有马蹄趵趵,叩击在心门上,一直到了凉州境,方缓下一口气。
山道上木栅拦桩,自有士卒设立哨点日夜巡视,哨兵老远处见一队人马奔驰而来,迅速掏出旗令,挥出警示的旗语,待收到了对方回应,方知是自己人。
开栅放行,帐中刚从陇西回来的斥候,负伤跑了出来,见是戚无邪,忙跪倒在地,将陇西情况一一道来:
“禀军师,陇西有变,不等我军入境,已和陇西的一支奇怪的兵马迎面相碰,动起刀兵,本以为是遇伏了,可后来才发现,敌军也是一头雾水,被突然冒出兵卒打得莫名其妙。”
“多少人马?伤亡多少?”
戚无邪勒住马头,面无澜色,半阖眼眸,敛去了喜怒之色,只是眉心一点锁,遗漏了他深藏的情绪。
“对方人马不多,三千足矣,可那个将领实在邪门的很,印堂发黑,双目五色,像个活死人一般,可就是他,力气大的可怕,四五个人扑上去还按不倒他一个,杀人跟剁瓜切菜一般爽利,而且他银丝宝甲,宝刀雕弓,想来身份不低,竟不知戚保座下何时收募了这般厉害的人物”
“……随军车载中可还有一口棺木?”沉默良久,戚无邪方冷言问道。
斥候抬起灰黑遍布的脸,乌溜溜眼珠一转,霎时明白什么,惊恐在眸子中表露无语,他口舌有些结巴,不可置信道:
“不……不会吧?难道那个人是……是?”
“你只管回答本座的问题”
戚无邪冷声斥责,一股迫人的寒意迎面而至。
不自禁颤了一下,斥候吞下一口津液,方沉声道:“当时昏暗,不曾瞧得太仔细,只是隐约瞧见一方长木隐蔽在抬车之上,原以为是辎重刀柄什么,现在想来,那形状,真正是一口棺木啊!”
“你说了这么多,就想告诉本座,先锋骑兵右营折损近半,就是因为陇西这一个很难对付的将领?”
虽不辨喜怒,可阴阳怪气的阴鸷语调,透着露骨无疑的讥讽,像针扎一边刺进了斥候兵的耳膜里。
一人夺城,一人退敌,这似乎不可相信的事,近来频频发生,斥候侦查多年,这种信口雌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一向是大忌,要不是当时的场景太过血腥,那人太多无敌,他断不会在戚无邪跟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犹豫良久,斥候迟疑地轻声试探:“宣慰使……也曾一夜夺城,或许他们师承同门,受了高人指点,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本领……也未可知……啊”
一道马鞭破空抽来,不等斥候说完方才的话,已是一道鞭伤,他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从嘴角一路咧到了眼角,翻滚倒在地上,呜咽痛苦。
一股冰冷的杀意充斥周遭,身下的坐骑也焦躁难耐的打起了响鼻,围在戚无邪的身边的马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仍由乘骑上头的扈从怎么勒转,就是不肯靠近。
军师的责罚一向邪门诡异,他有一百种杀人的方法,而且种种残忍血腥,即便你给他一万个人头,他都能雕出不一样的花色来。
但他的血腥手段是涵养的,是极致的,甚至是不为人知的。
像此刻这般粗劣的动怒,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军师……下面我们?”身后的扈从迟疑出声。
鼻息长,长眉蹙,戚无邪骨手轻抬,冲着身后候摆了摆,风轻云淡的抛掷空中:
“走,去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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