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来,身体一紧,浑身上下的骨骼“噼啪”一真乱响,毕云突然精神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小小的身影不经通传径直闯进屋来。
毕云心中奇怪,小太监刚出屋,怎么就回来了。西苑乃是国家军机重地,玉熙宫、司礼监、内阁平日里都有人值守。皇帝体恤臣工值夜辛苦,每夜都要从禁中送饭食过来。从禁中到西苑有一段路,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想来,自己刚才这一番话已经被那小太监听到耳朵里。
被人偷听的感觉可不好,毕云心中不快,哼了一声:“当司礼监什么地方,没头苍蝇一样乱闯?”
“哟,原来今天是毕公公值守啊,小的还以为没人呢?”轻佻的语气轻飘飘地传来,却不是方才出去的那个小太监。
毕云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却见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看他身上的宫服,上面也没有补子,原来是一个不入品的内侍。
这人倒是眼熟,可毕云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也敢朝司礼监闯,这家伙什么来头?
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好象对自己也没任何畏惧感。
他面容一扳:“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个小太监也不害怕,大喇喇地亮了亮手中的腰牌。
这道腰牌毕云是认识的,日常都配在黄锦的身身。
毕云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人是黄锦的人,也难怪如此嚣张跋扈。
不过,老毕毕竟是秉笔太监,又是东厂厂主,也不怕他黄锦。虎着脸喝道:“原来你是黄锦的手下,老黄没同你说过司礼监的规矩吗,咱家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天大的事,立即退出去,通传后再进来。”
不给这些小喽罗点颜色看看,还真拿除黄锦以外的几个内相当摆设了。
那人却不退下,只笑着作了一揖:“小的来得卤莽,得罪毕公公之处,还请原谅。不过,大年三十的,还真没想到毕公公会在值守。”
毕云正要着人把捉出去打几十棍子,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城中又隐约传来一阵鞭炮声。他心中一静,失笑:黄锦的人飞扬愚蠢,我老毕若同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置气,岂不变成了他们那样的人。年三十的,生这种无名火做什么。人老了,就得活得恬淡安适,姜桂一般的性子可不符合养生之道。
“罢了,你是谁,又来这里做什么?”毕云虚扶了一下,问。
那小太监也不客气,顺势挺直了身体,贼西西地笑道:“回公公的话,小人姓陈名洪,内是内书堂的学生,现在张妃娘娘那里听差。今日接了黄公公的令,来司礼监抄一份本月关于上年号的诸臣的名单过去给干爹他老人家看看。”
“抄名单……”毕云心中一动,黄锦乃是嘉靖皇帝的大伴,心腹中的心腹。他派人过来抄名单,肯定是得了皇帝的旨意,如此说来,皇帝算是将那群朝臣给记恨上了。
这个主子精明能干,治国才能不让先帝,可却是个敏感多疑的人,怎么也学不会正德皇帝那种开阔的胸襟。
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对国家来说是福是祸。
“陈洪。”
“小的在。”
毕云虽然年纪大了,记忆没以前好,可读书人过目不忘乃是基本素质,他依稀记得陈洪乃是黄锦的干儿子,现在内书堂读书。上次去内书堂找孙淡的时候,好象还见过他一面。
毕指了指案上堆积如上的奏折:“你自己抄吧。”
“是。”陈洪也不客气,快步走到大案前,提起毕云最喜欢的那管湘妃竹鼠须笔,就着案上的花椒白面纸就抄了起来。
陈洪的大大咧咧让毕云心中又有一丝不快,强行运了半天气,才将胸中的那一毫愤恨压了下去。
陈洪也不理睬毕云,动作快捷地翻看着案上的奏折,并一笔一笔记录,看起来倒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
闲着无事,毕云将目光落到陈洪的纸上。这一看,却吃了一惊。原来,那陈洪已经提毕在纸上画出许多互相连接的方框,预先在抬头上写下“支持”和“反对”两项。有了这个格式,接下来的事情倒也方便,只需将上奏折的外臣的名字填上去就是了。
再看了陈洪,竟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清秀挺拔,颇见风骨。
毕云忍不住夸奖一声:“好字,好法子。”口中虽然这么说,他心中却是一惊。黄锦和张妃一派的势力最近逐渐坐大,已经有了张璁这样大名士在外面出谋划策,如今,若在宫中也有人才辅助,事情只怕有些不妙。
听到毕云的夸奖,究竟是个孩子,陈洪还是有些得意,抬起头笑道:“毕公公,这个格式叫表格。做的时候,需要按项目画成格子,分别填写文字或数字的书面材料。如此一来,相关事项和相关数据可做到一目了然。”
毕云略一沉思,失惊道:“这个法子好呀,尤其是处理钱粮经济事务,有了这个什么表格,就算再繁杂的数目往来,也能做到杂而不乱,你却是怎么想出来的。咳,此法可推广给户部。”
陈洪正好抄完这一个月关于年号争执的外臣名单,回答道:“这个法子却不是小人想出来的,乃是孙先生的手笔。还忘记回毕公公的话,陈洪在内书堂的授业恩师正是孙淡孙先生。”
“原来你是孙淡的学生,那就难怪了。”毕云旋即释然,这个孙淡的杂学还真是渊博啊,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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