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城外丢盔曳甲仓皇逃去的叛军,站在城头上的张巡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丝喜色。身旁的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默不做声,伫立良久。幽幽叹息一声之后,他转过身对一旁的南霁云说道:“霁云哪,我们据守这睢阳城有多久了?”
南霁云一拱手道:“有近一年了吧。”
“一年啦,在这一年中,历四百余战,诛叛贼十二余万。战至今时今日,臣已经竭尽所能,也可算不负皇恩了。”张巡轻扣城墙,面色忧虑中透出坦然。“此城久被围困,既无外援,储粮又尽,能食之物皆已殆尽,就连雀,鼠都很难见到了。这次虽用奇谋击溃叛军,但城破已经是早晚之事。我等昂藏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自当与此城共存亡,以报圣恩。但每每看到城中那些面有菜色,衣不蔽体的妇辈孺儿,我就不禁心中一阵愧疚。我们死守此城近一年,折损叛军兵马无数,又延误其战机,使其不得南入江淮,尔等必恨我入骨,城破之后,妇孺必惨遭屠戮,无一幸免。想我张巡自负胸中有数万甲兵,今竟不能救此城百姓于兵刀,令他们与我等偕亡。自觉俯仰有愧啊。”
一阵脚步声传来,张,南二人转身望去,却是太守许远和部将雷万春,二人皆因久处饥馁而面容苍黄,身体略显羸弱。许远一见张巡即道:“张将军,此战虽然告捷,但叛军于城外挖了三道壕沟,既宽又深,树立木栅,意图将我等困死。如此对峙下去,我军粮草已尽,此城只怕早晚被叛军攻陷。”其实张巡不过是县令,许远身为太守,地位远高于他,但敬其统军作战之才和爱国忠君之心,于是和众人一样尊称其为将军。
张巡负手而立,缓缓道:“巡早已抱定死志,必与此城共存亡。”言罢朗声吟道:“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合围侔月晕,分守若鱼丽。屡厌黄尘起,时将白羽挥。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南霁云三人闻之皆默然不语。
半晌,张巡对许远道:“许公,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行不可行之事,而尽当尽之义。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此人心胸狭隘,久忌我之声威,又恐有人趁机夺他之地,此城被困以来他竟一直袖手旁观,真是令人齿冷。但此时亦惟有向他告急,若能求得援助,此城之危暂可得缓。我欲令霁云于今晚趁夜突围而出,前往求助。”
许远叹口气道:“以我对贺兰进明的了解来看,此人绝非忠义之士,他若肯襄助,早该引兵来援。今尚不来,必无此心。”雷万春亦道:“许公所言甚是。”
张巡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不过事到如今,也惟有一试,但求他能幡然悔悟,为人臣之所当为。”
许远长吁一口气道:“也罢,那就这样吧。你和霁云商议一下,尽早前去。我和万春再去那边看看。”许,雷二人告辞而去。
张巡拍了拍南霁云的肩膀,缓缓说道:“霁云哪,此事就托付于你了,这一城百姓的生死就托付给你了,这一腔报国尽忠之心就托付给你了。”南霁云虎目中泪光闪动,重重点了点头,道:“末将一定竭尽全力说服贺兰进明领兵来援。”张巡微微一笑道:“事在人为,分由天定.”言罢轻叹一声。看着南霁云身上破烂不堪的战甲,张巡慈蔼的笑了笑,道:“待会儿你来我家,我记得家中有件内子多年前为我缝制的青布长衫,我还未穿过,你换上去见贺兰大人。”
半个时辰后,南霁云已然备好行囊来到张巡家中,一进宅门,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就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面带笑容噘着嘴对南霁云道:“这不是南叔叔吗?你好久没来陪音儿玩了。去年你答应给音儿捉的蝉还没捉来呢。”张巡和妻子也走了出来,将南霁云迎入屋中道:“来来,霁云,我略备了些酒菜。权当为你饯行。”转过身笑斥那孩童道:“寒音休得和你南叔叔胡闹。”
南霁云弯下腰去拍拍那孩子的肩头,对他说:“音儿乖,是南叔叔不好,答应了音儿的事没有做到。只要打败了这帮叛贼。下次南叔叔一定给音儿捉好多蝉来。”那孩子却冲南霁云扮个鬼脸,摆手道:“不不不,我可不要好多。那样我还不知道怎么养呢。看着它们一只只的死掉,怪可怜的。前几天隔壁王家哥哥的狗被他爸爸杀来充饥,我和他都哭了呢。我只要一只蝉,我一定好好待它。”南霁云疼爱的看着他,想到几个月前这孩子还健壮可爱,现在却因久困缺食而面黄肌瘦,一双眼睛显得分外的大。他自幼从军,到现在三十出头仍未成家,心中实是将张巡这爱子张寒音做自己孩子一样看待。见他这般,心中一酸,险些落泪。“恩,相信南叔叔,南叔叔一定给音儿捉来。”张寒音伸出手来,道:“好,那我们来拉勾。”南霁云道:“好,拉勾。”伸出带着箭伤的小指和张寒音勾了勾。拉完勾,张寒音笑嘻嘻的对南霁云说:“南叔叔你来得真好。今儿因你来,我爹爹特意叫我娘备了一桌非常丰盛的饭菜。我好久没见过这般好的菜啦,今天可算是沾你的光呢。”张巡笑道:“霁云,莫听小孩子胡闹。哪里有什么好菜了,不过是些野菜山蔬。来,上座。”
四人坐下,南霁云一看,桌上果然不过如自己平素所食,是些挖来的野菜,但见张寒音早已按捺不住,举箸便食,吃得啧啧有声,一脸幸福状。南霁云心知他们平日肯定过得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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