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办法。好办法,滴水不漏!”
陈嵩看他这样,强压住内心喜悦,冲着王修一拱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需要借重王长史一支笔。”
王修连说这个责无旁贷,责无旁贷。
说着一边撸袖子,一边朝着书案大步走过去。到了案子旁边,选了一支小楷笔。正要研墨,突然又停住了。伸手捋了捋胡子,慢慢走了回来:
“可是我们这封信以谁的名义写呢?”
陈嵩瞬间就明白了王修的意思。如果以王修的名义写却不走公文,用这种暗度陈仓的方式递过去,就是不折不扣的告密,等于公开宣告王修和刘义真决裂了。身为长史而自外于刺史,先就矮了一截。偷偷摸摸告刺史的黑状,人家很容易就会以为是公报私仇。可如果不用王修或者任何头面人物的名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水鬼。突然带着一封指控关中最高长官的信跑去见刘裕,后者一定以为这就是飞书一类子虚乌有的东西,没准还会拿下老四,严刑拷打后。把王修、陈嵩和杜重光一干人全部攀扯出来。
陈嵩咬了咬牙,说既然这个主意是我找人想出来的,那这封信就以我的名义发出好了。王长史不必署名,我们要的就是你的文采。你知道我身边没有大笔杆子的。
王修素知陈嵩在战场上勇毅彪悍,没想到他下了战场也有如此忧国如身的胆识。想到如今长安,这样的将领屈指可数,忍不住悲从心来。冲着陈嵩点点头,缓缓地问:
“你就不怕得罪义真刺史,甚至得罪宋公?”
陈嵩不是没想过这些,但每次想到最后,眼前就会像皮影戏一样浮上一个场景:赫连勃勃卷土重来,匈奴人打破长安,城中玉石俱焚。郭旭、徐之浩、斛律征这些弟兄力战身亡,梅虹、小俏在满脸淫笑的敌人面前颤抖,孩子们被槊尖贯穿着举到空中,小手在无助地挥舞……
跟这样的来日相比,得罪刘义真甚至得罪刘裕算个屁!
既然王修有问,那就实言相告:
“王长史,我陈嵩不办这件事,照样做官带兵,但我生恐长此以往,关中势必落在强敌手中。倘若舍得我陈嵩这百十斤肉,能换来关中太平,百姓无忧,陈嵩家小完好,那就算千刀万剐下油锅,陈嵩也笑着见阎王!”
王修愣愣地看着陈嵩,觉得此人身躯虽不高大,却恍如金刚立世;声音虽然不大,却正似雷霆经天。相形之下,自己一肚子的小算盘,只顾忧患身家,未免过于卑琐。想到这,为一腔忠义所激,对陈嵩深鞠一躬,转身坐在案前,一边磨墨,一边打腹稿,须臾开始下笔。陈嵩静静地等着,只见毛笔杆在王修手中摇摇曳曳,毫尖在纸上飒飒如雨。
约莫一顿饭功夫,王修把毛笔一扔,拿起纸自己看了一遍,对陈嵩说可以拿走了。陈嵩很惊讶:
“这不是草稿吗?”
王修略带得意地笑了笑:
“自打出了私塾,我谢文章就从来不打底稿!”
王修从头到尾给陈嵩念了一遍,前面大半部分都是描述关中乱象,不过王修笔下留情,没有直接指斥刘义真,而是锋芒直指群僚,称他们辅佐无方,结党营私,借刘义真年少无阅历而上下其手,搞得府中乌烟瘴气,军中士气低迷,民间风言风语。尤为急迫者,乃大夏蠢蠢欲动,关中难免大战,若以此种气象迎敌,恐有不忍逆料者。说完这一切,最后向刘裕剖明心迹:
“予弱冠投笔,追随大驾,久历血战,生死不计。向者公托幼子于诸将,诚腹心大任也,受任之初,感激涕零,夙夜忧叹,恐有失坠。前沈田子狂易,王镇恶失元,予因不察,未能止祸,有负重托,痛心几死。今暗道传书,诚知非常,亦未尝不知疏不间亲。然关中者,血战而得,枯骨万千,为公开疆背面之重镇,经略中原之形胜,民心既有所向,士气岂可轻坠,脱有不虞,北伐功亏一篑,大军覆巢破卵,公之功业声名,亦不免有亏。王修可诛可窜,宗族可屠可灭,公之勋业不可危也。若修之齑粉,有万一之补于公之镃基,万劫不复,甘之如饴也!”
王修一边读一边解释给陈嵩听,陈嵩听到最后几句,上前握住王修的手:
“不是说好了以我的名义上书么,为什么变成你了?”
王修淡淡地笑了笑,轻轻抖了抖那张纸:
“王修一介书生,主上肯用,也还抄抄写写,尽点绵薄之力,若不肯用,就是废人一个。将军你不一样,关中必有一战,你们这些少壮派将领,正要厉兵秣马,好好打仗。若此信要得罪上面,引火烧身,那宁可牺牲王修这样的废人,不能折了将军这样的栋梁,将军赶紧拿着信去找那个老四,叫他赶紧动身。”
说完走到墙角,在一个箱子里摸出一个玉佩递到陈嵩手里:
“这个玉佩是我家传的,总共有四个,我们兄弟四人每人一块。你叫老四拿着这一块去找禁军左屯卫将军王沈,他是我的二哥,也是宋公多年知交。他见了这块玉,就会把老四这封信直接交给宋公,以免有人中间截留。”
至此陈嵩已经无话可说,乃收好玉佩和密信,甩开战袍前襟跪下,给王修磕了个头,起身大步出门,策马扬鞭去找杜重光。
当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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