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以后要是飞黄腾达了,做事情前摸摸脑袋,这东西掉了不会再长;想想家人。别一着不慎招来灭门惨祸!这个诸葛长民啊,白白姓了一回诸葛!”
小俏听他们对话,回想那天士兵们上门抄家的情形。只记得安承嗣在,不记得有比他更大的官。正在纳闷,有人替她问了:
“陈大哥,你那天要是在,安承嗣估计不敢胡来。”
陈嵩说我就在不远处一个酒馆里坐着,不想看见那些家眷们哭哭啼啼抖抖索索的样子。
天亮的时候。这几个人起身出去,招呼院子里的士兵。马蹄杂沓地离开了。
谢家庄园已经被盯上,明摆着不能去了。小俏躺在佛像底下。一边流泪一边盘算。晋朝虽然偏安,地界依然不小,现在却连她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用不了多久,所有州郡村镇都会留意一个单身出逃的女子,要么落在急于邀功的人手上,要么落在趁机劫色的人手上,甚或落在两者都想贪的人手上。一想到那个艄公的嘴脸,她就不寒而栗。
一狠心,一路向北。此时刘裕已经开始兵锋北指去讨伐秦国,晋魏交接地带的人有的南逃,有的北去。她混在北上的难民中,裹挟在滚滚黄尘间,曝露在风霜苦寒中,蜷缩在马蹄刀刃下,俯伏在沟渠泥沼里,千辛万苦过了黄河,不知道自己会在何处止步,将何以为生,直到落入阿薄干手中。
现在,她尽量平静地说完这一切,抬头看着郭旭。
郭旭经历过尸山血海,见过玉石俱焚,但那是战争。诛灭诸葛长民他听说过,只是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玄机,更不曾想过自己会爱上诸葛长民的女儿。
这一夜,他边听边想,至此已经知道娶这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
远远地有鸡叫声。
无论你经历了多少苦痛,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有些人会暖过来,有些人则沉入黑暗冰冷的命运。
眼前这个女孩子,在等待她的太阳。
一个前铁匠的炉火,足以给她一个艳阳天吗?
许久无声,小俏向后一倒,躺下来闭上眼睛。
她听到郭旭站起来,走到门口,站住,似乎是回头看了一眼,又轻轻打开门,而后疾步穿过院子,马的喷鼻声,院门打开了,关上了,马蹄声远去了。
不会回来了。
一个蒸蒸日上的北府兵少壮派军官,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前途,和一个反贼的女儿捆绑在一起?
无所谓了。
小俏已经见识过种种渺小的男人,今天只不过经历了另一个而已。不错,他是个善良的男人,但他不是一个伟岸的男人。他在得知一个女人的苦难后,不是抱住她,而是转身走掉。他的善良,顶多就是不把听到的一切说出去。而小俏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和盘托出。倒不是担心郭旭会告密,而是觉得自己好耻辱,不但没有因为讲述而打动一个人的心,反倒用亲历的悲苦再次宰割了自己一番。
讲了一晚上都不累,此刻突然极度疲劳、极度厌倦、极度颓废。
在离开这个屈辱的房间之前,让我睡一觉吧,天塌下来由他去。
噩梦连连。
她梦见一个满脸黑气的男人走到眼前,伸手揪住她的头发,一把剥掉她的衣服,把她扔到一堆骷髅里,说我刘裕待你不薄,原来竟是反贼的女儿,她尖叫着站起来,发现那个人居然是阿薄干。她要转身逃离,却撞进了一个高大男人的怀抱,她连连说郭旭救救我,郭旭阴笑着说我怎么会放过太尉要杀的人。嘴里说着,手上已经有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她正要惨叫,旁边过来几个人,说郭大哥先别杀,这个漂亮的女人不享用就杀了,未免过于可惜。郭旭狞笑着一松手,她立刻狂奔起来,可是脚步却很慢。后面一群人再追,回头看发现全是虎狼,牙齿上都滴着血。眼前一条大河,有艘船靠过来,她来不及多想,纵身跳了上去,这才发现操船的竟然是那个被她扎了眼睛的艄公。他赤身*,眼睛流着血,说我等你好久了,你到底还是从了。她在梦中连连叫苦,说原本指望郭旭能帮自己,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帮满了,惊恐之中,大声喊叫父母亲,结果把自己喊醒来了。
起身推开门,满院子阳光。她已经睡到了午后。
柿子树上的灯笼们像肥肥的小婴儿在笑。
风穿过梅树的叶子,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菊花的花瓣落在地上,一副决然不回头的样子。
多好的一个小院子,可惜不能在逗留了。
她正想到厨房找点东西充饥,好有力气收拾包袱,这时候有人敲院子门。
两个士兵抬着一个木头食盒进来了。
郭幢主交代我们给姑娘送饭来。
郭幢主说他今天会很忙。
他得跟长官们去告假。
他还得找一个很大的酒楼。
他得去找个好裁缝。
他估计今天一天都未必够用。
小俏麻木地看着当兵的一边絮絮地说,一边把饭菜摆在案几上。郭旭忙什么,跟我八竿子打不着。但她最终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
“他为啥那么忙?”
两个当兵的相互看了一眼,转过来满眼惊诧地看着小俏:
“他忙啥你不知道?”
看到小俏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神情:
“郭幢主说他明天就要娶你!”
他们看到小俏傻傻地笑了一下,两大滴眼泪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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