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泓并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所以他未必有会战歼敌的把握。”
沈田子的心病被戳中了,这一路虽然将一串要塞轻松装入囊中,但一路留兵镇守,斜枝分得越多,主干就越细瘦。一路上也试图征兵扩军,只是本地老百姓意在观望,怕晋军失败后秦国清算,竟然没有一个青壮年加入进来。更为糟糕的是,走到这里,见过晋军行军扎营的人已经很多了,根本无法保证其中有没有秦军的探马、斥候和细作,再说就是没有这些人,老百姓的大嘴巴也是堵不上的。所以他判断秦国方面现在已经知道来着虽然不善,却也实在不多。
“我们这一路吃的就是虚张声势,不过走这么远,和这么多人打交道,秦国人就是再迟钝麻木,也是该回过神了。再说了,如果按照傅将军的意思向后撤,岂不是更暴露出我们兵力不足心底发虚吗?”
至此傅弘之并没有被说服,但口头上已经不能再反击,乃低头不言。
沈田子一拍案几:
“都是男人,在这里婆婆妈妈费口舌!坦白说吧,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就想在这里和姚泓大干一场!愿意跟着干的,举手!”
屋子里一片岑寂。
有顷,两只手举起来。
一个是陈嵩,一个是斛律征。
其余四五个人躲避着沈田子的目光。
沈田子额头上的青筋暴出来,本来不明显的斗鸡眼一下子都挤在鼻梁两侧,一手按在案几上,一手紧紧地握住剑柄,看样子马上就要跳起来砍人。但最终还是忍了忍:
“我再说一遍,退兵是死路一条!如果就此后撤,军心必散,一跑起来就无法收拾。姚泓大军在后面猛追猛打,骑兵根本不给你整兵再战的机会。前面那一串要塞,咱们留的人本来就少,现在形势一变,遗老遗少们一撺掇,散兵游勇一鼓动,内乱说起就起,转眼就会换旗号。到时候我们后有追兵,前有拦路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全军覆灭才怪!等我们都死了,秦兵拿着我们几个的人头,到潼关城下示众,那边也会三军夺气,那我们岂不成了毁坏北伐大业的罪人!”
这番话疾风暴雨,打得每个人都泠然凛然。
但再次让大家举手表决,不过只多了一个支持者。
陈嵩急得用指甲猛掐手心。
他虽然不喜欢沈田子,但承认他的判断是对的。现在这支小部队已经陷入绝境,任何动摇,任何怯懦,都只会把绝境变成死地。要想绝处逢生,只能像沈田子说的那样,像山崩地裂一样地杀出一条血路,从意志上摧垮敌人。他清楚地知道,包括傅弘之在内,在座将佐个个都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煞神,跟着刘裕干到今天,人人都是脑袋挂在腰带上打仗,没有谁是贪生怕死的。但这些弟兄不喜欢浪死,他们追求的是胜利。要是没有必胜的把握,那么他们也不会拿生命去冒险。
可是在这种时势下,或左或右,或进或退,或沈田子或傅弘之,谁有必胜的把握?
陈嵩倾向于沈田子,是认为此时若把生死置之度外,奋力一搏,反倒有比株守或者退却更大的生存机会。
这种情势下,生存就是胜利。
但两个军主分歧,他作为队主,不能贸然发言。
不过这样的揣度,不会出现在愣头青的脑子里。毫无征兆地,斛律征站起身来,一下子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我说两句吧。我觉得你们汉人不行,就是因为你们说话多,做事少!”
一屋子人的脸都红了。
“我不懂你们的兵法,要是兵法把一个男人教坏了,那就是坏东西,应该扔掉。换成我们鲜卑人,有马就要骑,有女人就要抢,有敌人就要杀,这还需要叽叽喳喳讲道理?你们为什么因为要死就不敢打呢?死了不可怕嘛,就是到另一个地方喝酒放羊打仗去了嘛!为什么要怕敌人多呢?人多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狠。草原上的羊,总是比狼多,可是一千只羊,也不如一头狼。沈军主,你不像汉人,你像我们鲜卑人,你要是想冲,我带着弓箭和你一起。”
一屋子的汉人勇士被这一个口无遮拦的鲜卑人说得哑口无言。
傅弘之久在军中,满身的伤疤都是在胸腹和脸上,没有一个在后背。他这个军主,就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在座的队主们,无一不是战场上以一当十的悍将。现在,他们都成了斛律征说的羊。
虽然斛律征是支持沈田子的,但沈田子已经被羞愤激得热血沸腾。没等别人说话,他拔出长剑跳起来,挥手一剑砍断了案几一角:
“斛律征你说的对,老子就是只剩你我二人,这次也要和姚泓拼个鱼死网破!太尉任命我为本军主将,我主意已定,绝不后退半步!你们要么跟着我,战死在沙场上;要么全部滚蛋,不要在这里碍事!但当兵的一个都不许带走!谁要是想从我这带走一兵一卒,老子先拿他脑袋祭旗!”
没有别这更火辣的动员令了。
陈嵩站起来一抱拳:
“飞骑队全体官兵愿追随将军杀敌,哪怕打光了也在所不惜!”
队主们纷纷表态,将佐意志迅速统一到了就地开战上。
傅弘之站起身来,一张口就让人佩服他的胸廓没有白长那么大。
“沈军主,各位队主,我们中间没有胆小怕死的鼠辈。大家的分歧不是要不要战,而是如何战。现在既然大家都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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