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泓亲征,这块石头在晋军将领们的小池塘里激起了层层波澜。
沈田子在接受孤军进武关的任务时,就已经把自己当死人看了。他只有气如长虹地一直打下去,打出一支主力部队而非偏师的威风,才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敌人的地盘上生存下去。这一路虚虚实实,连蒙带骗,居然兵不血刃拿下一连串要塞,勉强算得上战斗减员的,是几个兵掉下山涧摔死了。战果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损失之微,也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在姚秦侧后的这次出击,最初的动机,不过是拖住武关方向的秦军,让他们无法增援潼关一线,谁知不但这颗果子摘到了,还顺来了一个大甜瓜!
足见我们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沈田子内心非常得意。
虽然王镇恶他们人多势众,但拿下潼关后就无所作为,被一个小小定城死死堵住去路。而我这边兵微将寡,却一路势如破竹。赌徒出身的太尉刘裕,能不欣赏这样以小博大的赌局么?就算全军都折在这里,后世兵家也会在兵书中津津乐道:自古以来,有几个这样偏师掀翻天的成例?而这个兵家绝唱的主角,是沈田子!
且慢,青史留名,还只是八字写完了一撇。剩下那一捺,因为姚泓的到来而陡增变数。
敌我对比太悬殊了。
俘虏说姚泓带来了三万羽林骑,是秦国王牌中的王牌,加上峣关守将姚和都手有一万人,这就是四万雄兵。皇帝亲征,会让这四万人血脉贲张,拼死去争君前效力、封妻荫子的荣耀。这样一来,敌人就要算作八万。
“八万”比三千。
还不够塞牙缝。
陈嵩走进帅帐的时候,沈田子和傅弘之已经先在那里争了半天,两个人都脸红脖子粗。看到队主们来了,尤其是斛律征来了,各自都住嘴。不能在部下面前显示不和,尤其不能在一个异族客卿面前显示不和。
等大家都坐定了,沈田子做了一个请傅弘之说话的手势,后者摇摇头,做了一个还是你先来的动作。
沈田子坐直身子,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上: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我在路上遭遇了秦国的羽林骑,审问俘虏得知秦国伪帝姚泓带着三万人来对付咱们啦。峣关守军本来就有一万多。我们有几颗枣,大家都清楚。请你们来,就是大家一起商量一个对策!”
队主们一进门就看出沈、傅二人有分歧,但又不知道分歧何在。在不清楚他俩底牌之前,最好还是别瞎说。
一屋子哑葫芦。
沈田子一看这阵势,冲着傅弘之一拱手:
“那就先请傅将军说说吧。”
傅弘之不好再推,庞大的身躯坐直了,整整高出沈田子一个脑袋:
“要我说就一个字:撤!不跟姚泓硬碰硬。我们本来就是疑兵造势,能把动静闹大就是胜利。太尉并没有说我们非得拿下武关,只要能让武关守军紧张,不敢分兵救援关中,我们就已经功劳不小啦,更何况我们还拿下了武关,推进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现在姚泓都被吸引来了,这个动静已经大得不能再大了。虽然我们只有几千人,但北府兵每个兵都值钱,决不能没来由地折在这里。我们先后退几步,等关中主力乘虚进兵,姚泓自然要回兵去救,到时候我们踩着他脚后跟,跟着他进关中,让他打又打不着,甩又甩不掉。”
就一支小部队而言,这的确是四两破千斤的打法,保全自己而不耽误杀敌。队主们频频点头。
沈田子面无表情地听完,慢悠悠地问:
“那么傅将军以为我们退到什么地方合适呢?”
傅弘之想了想,觉得沿途小要塞都经不住姚秦三四万大军的压力:
“我们进入武关,凭据坚城,坐等他退兵。”
沈田子脸上浮出近乎讥讽的笑:
“那和打下武关前有什么区别?既如此,当初在武关睡觉就好了,何必辛辛苦苦磨鞋底子来这里?退守武关,秦军只要派一万精兵卡在城门外,我们就动弹不得。别说追击姚泓,就是自由出入,怕都是问题。再说姚泓真要是下决心拿下武关,就凭我们这点人,都是野战种子,从来不善于守城,十个指头全铺开,也按不住几个虱子,怎么可能守住?要我看,只要姚泓一来,武关城内秦国故吏、百姓和藏起来的官兵蠢蠢欲动,城外军队争先邀功,不消半天,秦军就能拿下武关,到那时候就不知道谁踩着谁的脚后跟啦!”
傅弘之却不以为然:
“我以为姚泓的心腹之忧,是时间不够,关中危急。他这次来,主要就是想用大军亲征的声势逼退我们,骨子里不想和我们恋战。只要我们主动退了,他一看目的达到,就会立刻抽身回去坐镇指挥,不会穷追不舍。他不能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消耗太久。”
沈田子嘴角一撇:
“我看傅将军低估姚泓的将略了。让如果只是想逼退我们,下一道严旨,派一名大将就够了,何必亲自跑到这里来。他带着大军来,就是要吃掉我们。因为傻瓜都知道:我们是客,他们是主,不消灭我们,就会始终喧宾夺主。只有吃掉我们,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不留后患。各位想想:要是姚泓大动干戈地来一场,三万大军折腾一番却空手而归,还冒着关中空虚被抄底的大风险,他岂不是要被举国上下笑掉大牙?”
“傻瓜都知道”一说实在太刻毒,傅弘之的脸腾地就红了。但他是那种战场之外从不急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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