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夜宴
睢阳城外。尹子奇中军大帐被巡逻小校温勋急急闯入,两旁护卫齐齐拿下温勋正欲下手,尹子奇挥手拦下。
温勋报:张巡军中火光漫天,欢声雷动,不知何故。
尹子奇即刻下令全军戒备。转身嘉奖温勋知事急缓,以军情为重,赏银百两。然入中军大帐而不报,毁军纪,乱军心,枭首示众。
两护卫便不顾温勋呼喊拖了下去。
尹子奇已披挂整齐执万点精钢矛立于阵前,望着那残破不堪的小小睢阳城在灯火光中如一头重伤猛兽,不禁心潮万端。
梭巡前行的探马队伍中新兵王尾低声向队长打听着情况,懒散的说:不过残兵破城哪有什么打探的必要。
队长沉闷而烦躁的告戒王尾:张巡何等人物?想令狐潮,杨朝宗也是战功显赫还不都在他手下吃了苦头。
环首四顾后低声说:就连尹帅也吃了他几次败仗,上次还是十三万大军,都被杀了两万多人。就这一个小小睢阳已围了三月有余,若非城中粮草早已告磬。尹帅又怎敢在昨天校场上立誓十日之内攻下睢阳。
张尾缩了一下脖子,心有余悸道:也是前天拖回那个死兵,肚子里都是布条和木屑,不是他们连盔甲都吃了吧?
队长哼了一声:吃盔甲算什么,你看那木屑隐约还有漆,分明就是云梯,接下来他们估计连人都会吃。
张尾颤了一颤:吃~~吃~~吃人?张巡不是朝廷大将,听说还是个进士,他……他会吃人吗?
队长轻蔑而又满含恐惧的说:你以为上了战场的还是善男信女?一月前你杀过人?昨天你不也是用刀跳破那人肚子。张巡杀人何止千数,就说最初掌兵就是夺了几个将佐的权,然后全部杀了,听说前段时候不过有人提议要弃守都被杀,甚至抓到我们运粮食的都一个不留,杀人吃人对他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张尾噤声不再言语。
这一小队探马在睢阳百丈处匍下身子,睢阳城中钟鼓齐鸣,更有呐喊,高呼,如同举行一场豪宴。
队长转身对张尾说:你先去禀报大帅,然后就留在营中吧。小心不要失了规矩,刚刚温勋就被斩了。对这个同样来自幽州的小老乡他已是百般关照。
又盯着那热闹而残破的睢阳城他不解的嘀咕道:到底在搞什么呢?
睢阳城中,府衙门前高阶上张巡穿缠丝百练软甲,披一袭血红战袍,腰间三尺长剑名曰逆行,左侧立着许远,右侧虎立麾下一骠武将。只见人人面带菜色,双眼血红,却无不神采奕奕。
阶下五百余士卒,至少一半半身血红,缠满绷带,更有互相支撑,依墙而立者,这些人有的从城墙上爬行而来,有的靠着别人拖曳才从某个暗道中来到张巡面前。断粮半月,纵是铁打的汉子此刻能站起来已是难得,何况就是他们把尹子奇十余万大军阻挡在这小小的睢阳城下,即便军容不整,有谁敢对他们轻眼相加。
府衙四周燃烧个高高架起的材堆,雄雄火光把每个人的脸映射得通红,燃烧的似乎不是火焰而是这五百余人胸中的斗志。
正中一个材堆燃烧的最为旺盛,是由两架云梯拆卸出来的,上面高架一口大鼎,伸缩不定的火苗舔噬上鼎上的狞狰野兽花纹,鼎内翻滚着沸腾的开水,气泡的声音激荡着每个人的心。
张巡左手高举,五百人齐声虎吼“死即死而”。火焰也在那一刹明灭闪动。
刚才那些还靠他人支撑才勉强站立起来的士卒,靠着墙才不至瘫倒的伤兵,此刻一个个站得笔直,紧握着手中各式兵器,那一双双沾满紫红血垢的手上青筋逼露,一张张早分不清面容的脸上闪烁着一双双晶莹剃透的眼,血红的发亮。
张巡步下阶来,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他咽喉涌动,还有那些已经堙灭在黄沙中再难寻找的脸庞,想起年前在犒军大宴上,自己一一称赞那些在战斗中英勇杀敌的猛士,一一提着他们的名姓发散各自的功勋,而此刻还有多少能继续活下去,每战前都高呼“死即死而”死除了死还是死,又还能怎样呢?
望着不同往昔的大帅,似乎只有此刻他才是那个满腹经纶的进士,那眼中的忧愁伤感更让人想到走马章台,高楼伤酒,折柳送别的文人,而不应是一个沙场百战声名裂的无敌统帅。
多么消磨斗志的伤感呀!张巡踽踽而行,无神的眼光掠过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容,口中不时的喃喃的念叨着什么,仿佛是一串人的名字,这分明是一个神智不清的老人,迷离的眼神空洞的苍凉。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就是他带着众人一路走进了死亡之路,从最开始,到现在,谁都知道走下去的路只有死亡,可选择的只是死的方式--卑微的趴下或者站成传说,张巡部下的口号也不是什么“我军必胜”之类鼓舞人心的号子而是“死即死而”,就是他在每次战斗前让每个人知道那将是生命的终结,他总是说让我们去死给别人看吧!他的要求也只是保护他,不要让他早早的死去,他总是不停的重复着这点要求,就是他要死在最后,他要把所有人的名字念完完之后再随之而去。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所有人都想在他面前死得灿烂一些,仅仅是灿烂一些罢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会对死亡有所思索,有所忧郁吗?
“死即死而”众人齐声大呼,似警醒,似绝望的嚎叫。
张巡撇嘴一笑,血红的双眼刹时亮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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