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地是泥合碎石,桌子脚撞着地上的疙瘩,响了一声,山茶忙跑过来,俯下身去摸那桌子脚,见没有弄坏,站起来讪笑道:“莫弄坏了。”
这张桌子,还是石山十五年前做的,一条脚不知什么时候断了,用新木料子接上去的。山茶的举动他看得明白,她把他看作从未离家的样子,差老公做事情,却又心疼不让老公累,这心事让他又感动又心酸。他有意扯点别的事,就说:“山茶,这张桌子的腿,你倒接得好。”
“哪里是我!”山茶说,“是你儿子接的,盐崽乖,先生讲他读书也用功。”她笑着,用围裙角揩眼睛,不知是烟熏还是又流了泪,眼里闪着泪光。“盐崽礼拜天都回来,四十多里,路上还顺便捡担柴,我去看他他不高兴,怕我累。”十五年,大概就今天话最多,但她并不觉得说多了,忙着烧火,切倭瓜,炒菜,嘴里说个不停。
两位干部交换了一下眼色。
石山极不自在地找话说:“山茶,我们走了这远的路,饿得肚皮贴着腰背了。”
“好好,”山茶忙说,“在煮倭瓜,我的倭瓜甜哪!”她忘了刚刚夸耀过她的倭瓜。
山茶太兴奋了。
倭瓜煮熟了,山茶将饭菜端上桌。
一位干部招呼她:“你也来吃把。”
山茶说:“你们吃,你们吃,没有什么好吃的,就这碗倭瓜甜,喜欢就多吃点。你们从哪里来?听不出你们的口音哪。”
那位干部告诉她,从北京来。
“北京?”山茶诧异地问,“比瑞金远吧?”她只知道苏区的瑞金。
“远多了,坐了火车换汽车,坐了汽车换两条腿。”
“哦?来这里,有什么事吧?”山茶问。
“来,你坐下来吃,解放了,男女平等,你还封建?”
“好好,”山茶解下围裙,坐了下来,“咦,吃呀,吃倭瓜,北京有没有倭瓜?”
山茶愈是有说有笑,石山愈是搅心的难受,闷着头扒饭。
“也有,不过,叫南瓜。”一位干部吃着倭瓜说。
“噢,”山茶点着头,“你们这么远来,多住几天歇一歇。有什么特别任务吧?”
“特别任务?”两位又相视一眼,一位说,“是的。”
“特别任务是秘密的,我不问。”山茶见石山闷头扒饭,“你怎么不吃?”
石山忙夹了一块倭瓜塞进口里。
“甜不甜?”山茶问。
石山好不费力才回答了一个“甜”字。山茶母子相依为命十五年,盐崽离山茶而去,不就剜她心头肉?
山茶轻轻将筷子撂下,愣视着神情有异的石山。她是个聪明人,十五年前,她就发觉盐崽不是捡来的,石山也就承认是月英的崽,月英的老公也是红军,山茶心里透着亮,听石山的没有怨言,自己的儿子不养,风风雨雨地拉扯大了盐崽,这个崽胜过亲崽。而今胜利了,月英怎么不会找孩子?这两位同志,尽找盐崽的事问,眼光躲躲闪闪,是来做什么的?想到这里,她顿时乱了方寸,惶悚地问:“石山,你倒底是来做什么的,讲,你讲啊!”
一位干部忙给石山递去个眼色。
石山说:“是来接你去云山。”
山茶将眼光转向两位干部。
一位故意轻松地笑起来:“特别任务,你不是说过不问吗?”
山茶一直到吃完饭,再没有话。
山茶收拾碗筷去洗,两位干部压低声音商量了几句,借口去外面走走,邀石山一道走出屋来。
山茶这种情绪,引起他们的不安,决定暂不对山茶说明,自去清河镇接走盐崽。七个孩子都找到了,石山也就可以留下来。石山已经问过他们月英的情况,他们也只知道个大概,月英健在,随丈夫在部队,石山就托他们,将盐崽送到月英那里之后,请月英早同他联系。那两位干部告诉他,他的问题等候当地党组织调查处理,孩子都在,有罪也可从轻处理的。石山除了感谢的话,知道对他们说什么也无用。
他们回到屋里,石山转弯抹角地问盐崽的姓名,才从山茶嘴里得知,山茶怕引来麻烦,害了孩子,一直没有告诉盐崽“爸爸”的姓名,上学堂时,先生问是不是姓严肃的严,山茶一字不识,胡乱应了,那盐字换了个严。两位干部知道了盐崽的姓名,告辞了就走了。
山茶见两位同志执意要走,又听说是去清河镇,忙包了两大包倭瓜干,一包送两位同志吃,一包捎给盐崽。央两位转告盐崽礼拜天莫再沿路拾柴,爸爸回来了,早早回家。山茶和石山送两位同志出了门,她又想起什么,急回屋去,拿来一双新布鞋,说是刚做好的,也给盐崽带去,盐崽脚上的鞋已破了,回家穿新鞋好走山路。
送走客,山茶拉着石山的手,又问:“这两位同志去清河镇做什么?”
石山说:“人家不是说了吗,有任务。”
“我信你讲的。也相信盐崽不会傻不会没有良心,九条牛来拉,盐崽也不会离开我的。”山茶很自信地说。
石山默然无语,他明白,这个礼拜天盐崽回不来就再也回不来了。
夫妻两人离别十数载,相互叙说着苦楚的往事。石山心存芥蒂,愁苦锁心,自然没有山茶那样舒畅,总是把话扯到盐崽身上,想开导她,说
喜欢山脊海腹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