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航从驾驶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同时交班的还有三副,两人回舱路上聊了几句,又在船长室外道别。
王航掏出钥匙,发现锁是开的,知道房间里有人。他不动声色,故意磨蹭片刻,等三副走远了,方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黑漆漆的。
许衡呆坐在书桌旁边。
王航适应了微弱的光线,探问道:“怎么不开灯?”
她不应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王航随手锁门,按下开关,头顶的白炽灯骤然亮起。
许衡背对着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叠单据。
王航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收在抽屉里的补报关单,没再说话。
许衡的嗓子有点哑:“钱没退回来?”
王航“嗯”了一声,上前掌住她的肩膀。
“为什么?”许衡抬头,满脸泪痕。
他赶忙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别哭呀,哭起来不漂亮。”
许衡用手挡在两人之间,隔开一段距离:“单子都签好了,为什么不退钱?”
王航退到床沿边坐下,目光却没有偏移地盯着她:“单子是假的。”
许衡反应不过来:“假的?!我亲眼看到印度人签字盖章,怎么可能是假的?”
王航解开领口的风纪扣,表情略显纠结:“……海关那边配合演戏而已。”
“‘演戏’?”许衡瞪大眼睛,“演什么戏?为什么要演戏?”
“我怕事情闹大,就跟接待员沟通了一下,让他们假装答应你办补报关手续,承诺不再找麻烦。”
胸中憋着口气提不上来,许衡质问:“谁承诺?不找谁的麻烦?”
“我们承诺,”王航实话实说,有点破罐子破摔意思,“不找印度海关的麻烦。”
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眼眶中酸涩感复起:“……凭什么?”
王航没搭腔。
“你凭什么这样做?!”
他望着她,目光中有些不忍。
“凭什么承诺?凭什么代表我?凭什么放过那帮混蛋?”许衡情绪彻底失控,一句接一句的怒斥越来越大声,毫不顾及是否会被人听到。
王航牵起她的手,仰头看过来,语气诚恳:“我只是不想事情闹大。”
许衡咬牙:“不闹大怎么拿得到钱?”
“拿不到就算了。”
“……明明可以算了,又何必拖着我去加尔各答?”
王航舔舔嘴唇:“去一趟,对人家船长有个交代。”
许衡冷笑:“让他更容易接受现实吗?你想得挺周到。”
“这种事,尽力就好,没必要闹大。”
许衡甩开他的手,抱着臂来回踱步,尽量稳定情绪、理清思路:“你后来跟船长怎么说的?”
王航抹了把脸:“照直说。”
“所以他才躲着我?”
“不是躲。”王航无奈道,“只是没想让你知道而已。”
“没想让我知道什么?”
他指向桌上已经过期的单据:“知道这些。”
许衡深吸两口气,激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深的脱力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不是。”
“特别没用?”
“……不是。”
“自鸣得意特别可笑?”
“……不是。”
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许衡尽量稳住声音道:“我承认自己有时候比较情绪化,会冲动、会盲目。可我从没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劝的人。”
“我明白。”
“你不明白。”许衡摇摇头,“你若明白就不会骗我。”
王航抿紧了唇。
“这种事,就算当场开不了口,也完全可以回来说清楚。王航,你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
如果她今天没有心血来潮、翻找工具做完那艘水线船,如果就这样一无所知地下船,两人或许还能维系表面上的平静。
可总有一天,总有一件事,会催生他心中过分强大的自高自傲,触及她内里敏感纤细的自怜自尊。
普通情侣相识一年,即便每个周末固定约会、每次共度两天,也无非收获一百多个日夜;他们相携走遍东南亚,共同见证了整整一条恒向线,有过在风浪中的相知相守,也愈发明白彼此的坚持与固执。
王航终于叹道:“我只想少些麻烦。”
“我不是麻烦。”许衡弯下腰,跪坐在他面前,看向那双令自己魂牵梦萦的星眸,“我是个人——有真实思想和感受,可以独立行为的人。”
“海关大厅那天太乱了……印度的治安很差。”
许衡轻声道:“我上船前花了半年时间,亲子办好沿途的所有签证,知道这些国家的基本状况。”
王航牵起她的手,侧首吻着掌心,舌尖点点舔*舐蠕动,目光却始终锁定着许衡,不再多做解释。
夜夜笙歌、水乳*交融,两人早已彻底熟悉彼此,也习惯了用身体做武器。
这场战役从最开始就不公平,王航骨子里的少年气质,总能在不经意间挑动许衡最柔软的心房。即便只是一抹眼神、一个亲吻,也足以令她迷失沦陷。
无论是表白失败,还是逼问对峙,抑或争执冲突,他都习惯用情*欲转移注意力,将矛盾掩藏在层层叠叠的高*潮之下。
就像现在,许衡完全可以敞开怀抱,让欲*望先满足,一觉醒来之后海阔天空,或许连为什么吵架都忘了。
可惜,她不能。
爱情里,什么都可以割舍,只有自己割舍不掉。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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