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燮拂起锦袍下摆,沉着步子迈出大殿的门槛,黑暗中内侍贾忙不迭地挨过来,轻声问道:“大王有何吩咐?”
“晓谕中宫诸人,日出后便要封锁中宫,王后非老死不得出。他们若是不想与此妇一起困死冷宫,便于日出前离宫,逾期不宥!”姬燮眼皮低垂,语气无比冷硬。
内侍贾倒吸一口冷气,心道一声好狠!王后平日待他甚厚,此时也不由在心中惋惜不已。可在脸上绝不敢表露出来,自去召集宫人不提。
头顶上,月牙如钩,微微闪动着幽光,却已没有适才的光彩。原来今天是初一!姬燮猛得记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出中宫大门,他已不似来时那般满腔怒火,反而觉得心里一阵空荡荡,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他摆摆头,正要上步辇,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巷道里窜了出来。
“父王!”姬燮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长女伯姬。只见她眼眶发红,泪水似要盈眶,轻声问道:“伯姬,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就寝?”
这一问,正戳中了伯姬的心事,她张口就说:“父王封了中宫,叫我上哪里就寝?”
“哎呀!”姬燮一拍额头,竟忘了这孩子是养在番己膝下的,想起齐世子的事,八岁的小姑娘也是经历坎坷,不由大觉愧疚,低声问道:“那父王派人送你去夷己那里怎样?”
伯姬拼命摇头,姬燮大觉奇怪:“她可是你亲娘啊!怎的不肯去了?”
“她与母后不睦已久,女儿不想夹在她们中间为难。”伯姬的手不断地扭着手中的帕子,小小的身体也拧得跟麻花似的。
到底为何不睦,姬燮已觉疲累,不想再追问,转而问道:“那你想去哪个娘娘宫里呢?”
伯姬向后一指:“我要去黄嬴娘娘那里。”
“为什么?”姬燮颇觉好奇。
“因为------因为那里离母后近。”伯姬大着胆子答道。
姬燮嗫嚅着嘴唇,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而吩咐道:“带公主去蔓萝居。”
看着父亲的仪仗走远,伯姬松了一口气,捏了捏衣裳内衬,在那里面,有母后番己亲手缝进去的一份帛书。她这辈子都会记得今夜,素来持重的母后在如此慌乱的情势下,依旧不失镇定。
“伯姬,我们恐怕都出不去了。这是给你太子哥哥的帛书,你出宫后设法住到黄嬴娘娘那里,再把这份帛书拿出来,她会交给太子的。孩子,这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办到。”
她点了点头。母后又顿了顿,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告诉她一句话:“你生母夷己,虽与我同出一父,但------只怕母后此劫,她居功至伟,你出去后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了,明白吗?”
唉!不想了,大人的事情太复杂。她默默地放平整衣裙,遮住鞋尖处的几滴湿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天亮了,王宫中的这场变乱悄然传开,所到之处,人们震惊不已。昨日还见周王夫妇携手从骊山行宫归来,执手相握,笑语晏晏;一夜之间便风云突变。王后被夺去凤玺宝册,宝印,被幽禁于中宫,周王下令非死不得出;太子被禁足东宫,不得外出。而次妃纪姜则被委任主理六宫之权,虽无凤玺,却成了实打实的后宫之主。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人们私下有各有各样的猜测,按照最大获利者便是始作俑者的思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次妃纪姜。肯定是她又出了什么夭蛾子!可谁也不敢作声。周夷王姬燮变得狂躁易怒,一连十日辍朝,只在大殿发脾气。白日不宣召重臣,夜里也不召嫔妃侍寝,只把自己关在内室,内侍宫女但有半分不顺心的,立时拖出去杖毙。才三天功夫,连着杖毙了五人,另有逐出宫的若干。
整个王宫都战战兢兢,噤若寒蝉。纪姜新掌后宫,想让各宫妃嫔每日来自己这请安摆摆威风,也在竖刁的劝说下偃旗息鼓,暂时夹紧尾巴,害怕触动周王之怒。
番己这一觉直睡到中午才幽幽醒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腰已直不起来,腿酸涨难耐,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卸下来重装上的一样,脑子便如一团糨糊。她轻轻想翻个身,皮肤一蹭到被子,立刻一阵钻心的痛,不由“啊”了一声。
锦帘动了一动,獳羊姒挑帘进来,目中一喜:“娘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她转身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放在番己床头前,劝道:“娘娘,都中午了,您从昨天晚膳开始就没吃,这会子肯定饿了!”
番己无力地靠在迎枕上,似乎饿过了头便没什么胃口了,无力地说:“我不太想吃!”
獳羊姒目光一动,眼中滚出泪珠来,劝道:“娘娘,不管心里有多大委屈,不吃点不行啊!大王已传令,日出前便要封锁中宫,娘娘您非死不得出。那帮刁奴马上在宫里跟打劫似的,除了娘娘这里他们多少有点畏惧,不敢进来。中宫所有地方都被他们劫掠了个遍,粟米,冬衣,首饰------就连轻便些的木器铜鼎都被他们掳走了,什么都不剩。这点粟米粥还是从缸底刮出来的,您得吃啊!”
番己苦笑了下:“若不是有人在后头撑腰,他们还不至如此大胆。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乳娘,扶我起来,我吃粥。”
那一碗粟米粥番己一点不剩地喝完了,末了擦了擦嘴,笑了笑:“他们要饿死困死我,我偏不死!只要我活着,那些人便如鲠在喉,一日日不得安睡,想想就畅快。”
獳羊姒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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