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羡之外放了平湖知县,辞别友人,准备上任。主仆三人骑马出了京师,到通州码头,寻了艘直达杭州的运皮货、松木的大货船,与船主商议,付了三十两川资,连人带马,捎到杭州。
船主喜得做个顺水人情,又有三十两银子可得,笑吟吟地引李羡之上船,分了两间小舱室。
李羡之又差金顺儿和韩钏儿两个买了些粮米、草料上船。不日,顺风扬帆,沿着大运河往南而来。金顺儿一路管着打火做饭,韩钏儿管着饮喂马匹,李羡之则不是在舱中读书,便是在甲板上赏景——他的做派倒越来越像个官老爷了。
十余日倏忽便过,到了杭州码头,谢过船主上岸,骑了马往杭州城去。进了城,寻了下处安顿,隔天一早,沐浴更衣毕了,带了官凭文牒到巡抚衙门禀到。
在抚衙门前,少不得看了些难看的脸色,使了些进门的银子,门子才把他带到门厅里候着,把文牒转了进去。
直过了午时,巡抚大人方才召见。李羡之饥着肚子入内参拜。巡抚大人升座,李羡之跪拜行礼。巡抚大人缓缓问道:“你是新科的进士?”
李羡之答道:“正是。”
巡抚大人又问:“排在几榜几名?”
李羡之道:“下官不才,忝列三甲第三十名。”
巡抚大人又道:“户部周纯仁周郎中你可识得?”
李羡之回道:“下官进学时,正是周郎中督学,多蒙教诲。”
巡抚大人舒口气道:“周郎中曾写信在本官面前大力举荐你。本官与周郎中有同年之谊,他说的话本官不会不听,只是这官场中仅有人举荐尚且不足,个中曲折还需你自行体会。”
李羡之道:“大人教诲,下官谨记在心。”
巡抚大人填了牒文,又道:“这里罢了,再到布政司衙门里去拜望拜望,其他的司道衙门暂不要去了,我自派人一一知会,也免得你繁缛。最要紧的是你顶头父母嘉兴府那里,要好生相与,方便日后行事。”
巡抚大人的话虽不多,脸色也不大和善,但李羡之听得出还是向着自己的,他自然知道这是周郎中的那封信起的作用。直到几个月后,这位巡抚大人被阉党以“党附东林”的罪名革职以后,李羡之才知道他也是“同道中人”。
巡抚大人嘱咐完后,便起身入内堂去了。
大堂之上,只剩李羡之一人,也起了身,拿起盖了巡抚大印的文牒,由人引着出了大门。离了巡抚大堂,回到寓处,次日早起,又到布政司衙门拜望。说起来,这布政使是从二品的官衔,而巡抚不过才是四品,但因一省的军政财赋皆归巡抚,布政使权位日轻,渐成闲差。因此,巡抚大人派人知会了,布政使大人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扯了些闲淡,填了文牒便也入内去了。
李羡之回到寓处,又待了一天,回味着巡抚大人最后一句话的深意,想着知府大人必是个不好相与的人,满心惴惴不安。心想须得备一份厚礼才行。他自幼长在巨富之家,花钱是绝不会小气的,只是自进京科举到如今,身边带的千把两银子已将用尽了只剩下不足百两,还要供给主仆三人吃用。
想了许久,李羡之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把那三匹马卖了——江南港汊纵横,出门便能行舟,马匹已无多大用处了。想到这里,把店老板唤来,让他找个贩马的牙子来。
赶在午后,店老板便找来了,相了马,不多时便成交了。金顺儿和韩钏儿骑的那两匹马各卖了五十两,李羡之自骑的是匹良驹,卖了一百五十两。
银货两讫,牙子牵着马走了。李羡之称了五两银子谢了店老板。店老板接了银子欢喜去了。李羡之把四封五十两的大银锭子交给金顺儿和韩钏儿,让两个在城里买些上等的丝绸锦缎,龙井白菊。备好了礼物,才动身往嘉兴府来。
嘉兴府就在省府杭州北面不远,李羡之租了条小船上路,不出一日便到,上了岸,又雇了个挑夫,挑着东西,当晚,寓在府城外的驿站里。次日起来,他未敢冒昧入城造访,先遣金顺儿执了官凭名帖送到府上。
金顺儿进了城,左右打听,不一刻便到了城中最高大肃穆的宅邸前,正是嘉兴府衙的所在。门首两个穿着号衣的皂隶各拄着一条水火棍打瞌睡。
金顺儿上前,轻唤了一声,两个皂隶一起醒来,把水火棍紧紧攥在手中,张着眼机警地问道:“你是何人?”
金顺儿从怀中取出名帖,递上去道:“小的是新放的平湖县老爷的家奴,奉家主人之命,来投帖儿。”
那两个皂隶上下打量一番,相视一眼,谁也不肯接帖儿。金顺儿晓得甚么意思,便从袖里掏出两块李羡之预先给他的碎银子,一并递给他们,道:“一点意思,二位拿去喝茶。”
两个皂隶立时嘴角露出笑意,一起伸过手来,一人拿了一块,一扬手,漏进袖里藏了。其中一个接了帖儿道:“你在这里候着,我去通报知府老爷。”说罢,一溜烟儿进去了。
许久出来,道:“知府老爷把帖儿收了,只是求见的人多,你家老爷排在后天,早来候着。”
金顺儿忙打了个躬,道了谢便往回转,把知府大人后天召见的事说了。李羡之写了礼单,以备召见时呈进。写完,想了片刻,又把自己随身的一块价值千两的玉佩摘了下来,找个锦盒装了,一并添进礼单。
到了进见的这天,李羡之换上了青色绣溪敕圆领官袍,戴了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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