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东升这三大弟子之中,张婉梅是个慈性子,在坟前恭恭敬敬行过了大礼,又与方月娥说了好一番安慰体己的话儿,陪着洒下两行泪水。还几次嘱咐,两边要多多走动,遇到难处切莫客气云云。田砚上回来万剑门时,本就蒙她照顾,如今再见,心中更是添了几分亲切。
而那刘空竹本就刻薄,加之两年前田铿在剑峡上闹山门那一出,更让他心有怨念。如今人死威逝,他自是半分也懒得在意,草草行了礼仪,一刻也不愿多留,只道了句门中诸事繁忙,不待他人分说,便袖子一甩,施施然扬长而去。博东升本待教训几句,但逝者在前,喧哗起来不甚敬重,只得铁青一张脸,任他走路。
至于那陈若松,倒是个有趣的。自出现伊始,便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茫然模样,口中喃喃有声,也不知嘀咕为何。待到一见田铿坟冢,顿时软倒在地,放声大嚎,涕泪交流,竟比苦主还悲凄几分。直看得方月娥与田砚面面相觑,心里细细翻检,也忆不起自家老爷究竟对此人施过何种天大的恩惠。可瞧那形状,又万分不似作伪。
哭得半晌,这陈若松终是抽噎道:“似力尊者这等盖世人物,竟也坏在天劫之下,我辈修者,路在何方?”言罢又是大哭,这次只哭得几声,便忽的一个激灵,弹将起来,急急道:“时不待我!时不待我!路便在脚下,便在脚下!”话未说完,已是掉头急奔而出,沿途被乱石绊住,竟连摔了几个跟头,落得灰头土脸,却不管不顾,连滚带爬,转瞬便消失在诸人视线之中。这哪里还像第八境神游的神仙人物,倒似蠢笨的凡人莽汉一般。
博东升忍不住叹道:“这痴儿,倒叫我好生操心。”
张婉梅则对方月娥与田砚说道:“陈师兄性子单纯,心里头着紧的,除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吩咐,便是修行之事,还望两位原谅则个。”
方月娥哪会计较,只道:“非常人自有特立独行之态,所谓真情真性,便是如此了。”
博东升点头道:“此言有理,这孩儿虽说痴了些,若论长生,却以他把握最大。”
几人又略略说了几句,博东升便领着张婉梅告辞离开。万剑门中,便只有他师徒四人知晓田铿埋骨于此,如今一走,四下里又冷清下来。三五日间偶有遁光落下,一瞧得有生人在此,也是匆匆离开,不来叨扰。
如此过得十来天功夫,田砚体内红芒终于发作,整个人好似煮熟的大虾,通体赤红,火烧火燎,身上刚有汗滴现出,便兹兹声响,化作烟气,缭绕而去。他软倒在地,全然动弹不得,连呼喊之声亦发之不出,仿佛陡然跌入一场梦魇。只觉天灵盖上被人豁开一道大口,一壶滚烫的沸水咕嘟嘟灌将进去,顺着血管经络、筋肉骨骼从头到脚淌遍全身,剧痛钻心之下,恨不得就要将那豁口再撕得开些,脱了这层皮,带着脏腑血肉跃将出来,撞死在山壁之上,一了百了。
方月娥睹得此景,心中大惊,连忙将他抱起,去寻紫阳。手掌触上他肌肤,却被炙得生疼,猝不及防之下,手上一松,又将他摔落在地。这一下额角撞在尖石之上,又无道力防护,顿时磕出一条深口,血流如注。
方月娥低呼一声,泪水簌簌而下,急急运起道力,重新将他抱起,飞也似的赶到乱石堆中。紫阳正在其中端坐,见到这等惨状,也是摇头叹息,全无办法。只吩咐方月娥先将外伤处理妥当,再去多取些山泉回来,使个小小法术化作冰块,将他埋在其间,略减痛楚。
做完这些,方月娥早已哭得双眼红肿,说道:“紫阳前辈,这等焚身之苦,难道真要伴随砚儿一辈子么?”
紫阳叹道:“这红芒乃是无数血肉精华所聚,又混有世间剧毒之物,沾上一丝半点,便如跗骨之蛆,万难祛除。更何况那聂秋雨泰半的修为俱在其间,端的非同小可。我虽将它封住,但这孩子日日行功,气血自然流淌,十几日积攒下来,便会有些涌动,总要发作一回,才会老实。”
方月娥忙问道:“若是不再行功吐纳,这折磨便不会发作么?”
紫阳点头道:“确是如此,但这折磨并不致命,只是袭来之时痛苦难熬,若能忍得过去,对修行倒是无碍。”
方月娥叹道:“这般凄惨,倒不如安安生生过一辈子,总有几十年好日子可活。”
紫阳不置可否,只眯眼盯着咬牙苦忍的田砚,说道:“如何选择,等这孩子经过一场,再看他自己罢。”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红芒却是不同,倏忽而来,却也倏忽而去。约莫半个时辰,田砚身上赤红便陡然消褪,他施施然从冰堆之中爬起,只觉手脚灵便,气血充盈,周身半分余痛也无,适才那场滚沸的折磨,竟连一丝痕迹也未留下,真就像极了一场噩梦。
他茫然呆立片刻,忆起其间感受,不自禁便打了个寒噤,喃喃道:“若隔些日子便来上这么一场,当真不好消受。”
紫阳沉声道:“小子,你若经不住,做个凡人也无不可,我自会拜托博东升照顾于你,让你好生享乐一世。”
方月娥也安慰道:“砚儿,修行之事,虚无缥缈,强求不得。便如老爷一般,日日砥砺精进,道行高深无比,到头来还是陨在天劫之下,倒不如平平淡淡过这一生,至少也能多看些人世繁华,红尘热闹,也不枉生来走过这一遭。”
田砚适才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耳朵却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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