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前往潇湘馆来,掀帘进去,紫鹃迎接,见里间屋内无人,宝玉问:“姑娘那里去呢?”
紫鹃说:“上屋里去了。知道姨太太过来,姑娘去请安。二爷没有到上屋里去吗?”
“我去了才来的,没有见到妳姑娘。”
“这也奇了。”
“姑娘到底哪里去呢?”
“不一定。”
宝玉便往外面走,刚走出屋门,只见黛玉带着雪雁,冉冉而来。宝玉说:“妹妹回来了。”
黛玉进来,走入里间屋内,便请宝玉里头坐。紫鹃拿了一件外罩换上,然后坐下问道:“你上去看见姨妈没有?”
宝玉说:“见过了。”
“姨妈说起我没有?”
“不但没有说起妳,连见了我也不像先前那么亲热。今日我问起宝姐姐病来,她只不过笑了一笑,并没有回答。难道是怪我这两天没有去瞧她吗?”
黛玉笑了一笑:“你去瞧过没有?”
“头几天不知道;这两天知道了,也没有去。”
“可不是。”
“老太太不叫我去,太太也不叫我去,我如何敢去?若是像从前这扇小门走得通的时候,要我一天瞧她十趟也不难。如今把门堵了,要打前头过去,自然是不便了。”
“她哪里知道这个缘故。”
“宝姐姐为人是最体谅我的。”
“你不要自己打错了主意。若论宝姐姐,更不会体谅,又不是姨妈病,是宝姐姐病了。向来在园中,做诗、赏花、饮酒,何等热闹,如今隔开了,你看见她家里有事了,她病到那步田地,你像没事的人一般,她怎么不恼呢?”
“难道这样宝姐姐便不和我好了不成?”
“她和你好不好,我却不知,我也不过是照理而论。”
宝玉听了,瞪着眼呆了半晌。黛玉看见宝玉这样光景,也不理睬他,只是自己叫人添了香,又翻出书来,细看了一会。只见宝玉把眉一皱,把脚一跺,说:“我想这个人,生他做什么?天地间没有了我,倒也干净了!”
黛玉说:“原是有了我,便有了人;有了人,便有无数的烦恼生出来。恐怖、颠倒、梦想,更有许多的缠碍。刚才我说的都是玩笑话,你只不过是看见姨妈的无精打彩,如何便怀疑到宝姐姐的身上去?姨妈向来为他的官司事情心绪不宁,那里还来应酬你?都是你自己心里胡思乱想,钻入到魔道里去了。”
宝玉豁然开朗,笑道:“很是,很是。妳的灵性比我强多了,怨不得前年我生气的时候,妳和我说过几句禅语,我实在对不上来。我虽然丈六金身,还借妳一茎所化。”
黛玉乘此机会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如何回答?”
宝玉盘着腿,合着手,闭着眼,嘘着嘴:“讲吧。”
黛玉问:“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之前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如今和你好,后来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和她好,她偏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不和她好,她偏要和你好,你怎么样?”
宝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黛玉:“瓢之漂水奈何?”
“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
“水止珠沉,奈何?”
“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鸪。”
“禅门第一戒是不打诳语的。”
“有如三宝。”
黛玉低头不语,只听见檐外老鸦呱呱的叫了几声,便飞向东南方上去,宝玉问:“不知主何吉凶?”
黛玉说:“人有吉凶事,不在鸟音中。”
有人来找凤姐,凤姐不知道什么事,便叫那个人进来,问道:“姑娘在家好吗?”
那人说:“有什么好的?奴才并不是姑娘打发来的,实在是司棋的母亲央求我来求奶奶的。”
凤姐说:“司棋已经离开了,为什么来求我?”
那人说:“自从司棋离开贾府,终日啼哭。忽然那一天她的表兄来了,她母亲见了,恨得什么似的,说他害了司棋,一把拉住要打,那小子不敢言语。谁知道司棋听见了,急忙出来,扳着脸和她母亲说:我是为他出来的,我也恨他没有良心。如今他来了,妈要打他,不如勒死了我。”
“她母亲骂她:不害臊的东西!妳心里要怎么样?司棋说:一个女人配一个男人。我一时失足上了他的当,我就是他的人了,决不肯再失身给别人的。我恨他为什么这样胆小,一人作事一人当,为什么要逃?就是他一辈子不来了,我也一辈子不嫁人的。妈要给我配人,我拚着一死。今天他来了,妈问他怎么样。若是他不改心,我在妈跟前磕了头,只当是我死了,他到那里,我跟到那里,就是讨饭吃,我也是愿意的。”
“她妈气得不得了,便哭着骂着说:妳是我的女儿,我偏不给他,妳敢怎么样?哪知道司棋这个女人胡涂,便一头撞在墙上,把脑袋撞破,鲜血直流,竟死了。她妈哭着救不过来,便要叫那小子偿命。她表兄也奇,说道:妳们不用着急。我在外头原发了财,因想着她才回来的,心也算是真了。妳们若不信,只管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匣子金珠首饰来。她妈妈看见了,便心软了,说:你既有心,为什么不说话?她外甥说:大多女人都是水性杨花,我若说有钱,她便是贪图银钱。如今她只为人,就是难得。我把金珠给妳们,我去买棺盛殓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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