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贵、王青二人姿容出众,但资历尚浅,听闻太后有差遣,心内大喜,不待天黑,二人便自玄武门出宫雇了马车,直奔灯市而去。
内侍虽是净了身的人,但男人的情思还在,不少内侍在宫中与宫女结成“对食”,有的甚至在宫外置宅娶妻。
当初王青动了娶栖仙楼舞姬秋娘为妻的念头,秋娘也点了头,不料半年前御用监掌印太监喜宁横刀夺爱,强娶秋娘为妻,王青为此伤心了好几个月,直到现在方缓过劲来。
马车颠簸得厉害。毛贵瞟一眼王青,屁股朝那边梛了梛,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不无怜悯地道:“我说王兄,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便忘了秋娘吧。可惜呀,解语花般的秋娘竟成了喜宁之妻!”
王青眉毛一竖,胸中火起,直想跳起脚来骂人:你特么会劝人么!老子好不容易忘去八九分了,你又来揭旧疮疤,这不是成心让老子难受么!
王青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忘不了又能如何?我又不像人家那样有皇上御赐的良田美宅,我哪娶得起秋娘?”
毛贵摇头道:“京郊中等宅第值不了多少银子,宫中便有不少弟兄在京郊置宅娶妻,我说王兄,你不会连这点银子都没有吧?”
王青心在滴血,嘴角抽搐了几下,瞪着毛贵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还有位相好,彩凤楼的阿菱姑娘,众所公认的美人!”脸上随即浮起一丝得意之色。
“别提那fēng_liú娘们,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是净了身的人,你若娶她,万一那娘们红杏出墙,那你还不得天天戴绿帽子?”
王青双眼冒火,忍了许久,扭头冲车夫怒吼道:“你会驾车么?老子骨头架子都散了!”
车夫大惊失色,握缰的手使劲一拽,马嘶鸣着立起身来,马车随即后倾,毛贵、王青摇晃了几下,竟滚落到了地上。
两人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来,猛掸身上的灰尘。
车夫小跑到二人身前,拼命赔不是。
毛贵见王青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便吩咐车夫回到马车上,笑对王青道:“王兄,你我二人是在替皇太后当差,若能讨得皇太后欢心,日后肯定会在司礼监任职,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运气好的话,不出十年,你便会当上随堂太监,那时除了皇上、皇太后,还有何人敢让王兄不自在呢?”
这块大饼画的正是时候,只见王青脸色稍霁,轻哼一声,被毛贵扯着回到了车上。
车夫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策马前行,马车直到入夜时方抵达灯市口。
上元夜张灯始于唐初,当时只燃一夜灯,盛唐时,唐玄宗增定正月十五前后两夜燃灯,变成了三夜灯,称“金吾驰禁,开市燃灯,永为式”。唐玄宗想“永为式”,大宋皇帝可不买账,北宋乾德五年,宋太祖下诏:“朝廷无事,年谷屡登,上元可增十七、十八二夜”,于是上元燃灯变成了五夜灯。南宋理宗淳佑三年,又定正月十三“预放元宵”,增为六夜灯。明太祖朱元璋更是慷慨,敕谕放灯十日!灯市始于正月初八,罢于正月十七。
东安门灯市共三行四列,用明代人的话说,便是“省直之商旅,夷蛮闽貊之珍异,三朝八代之骨董,五等四民之服用物,皆集”,“九市开场,货随队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也”。
十日灯市以元夕为盛。但见处处彩灯高悬,如花似锦;不时有焰火齐施,星月无辉;众多乐班、杂耍班占场为戏,观者如云;童子雀跃擂鼓,彻夜不息。
寻常百姓川流于街市,贵族、官宦、富豪家眷则在市楼上设珠帘翠幕,登高远观。另有文人雅士聚于灯市四周的茶楼酒肆,即景赋诗。
毛贵、王青顾不上瞧热闹,为太后办差,二人倒是卖力,不到半个时辰,便一口气跑了十几家市楼,购全了清册上所列的一应物什,总共只花了八百两银子,当真是价廉物美。
临行前,王青呆在一处市楼内,爱不释手地捧着一串璎珞,久久不愿离去。
铺中老妪满含期待地道:“这是地道的乌斯藏璎珞,世间罕见,官人撞大运了,您若看中了,只收您五十两银子!”老妪口中的“乌斯藏”就是现在的西藏,当时是大明的藩国。
王青笑道:“五十两银子?倒是不贵。”
这时,毛贵附在王青耳边道:“今日并非为御用监办差,你想办私货,得自己掏腰包!五十两银子是不贵,只抵京郊一处上等大宅的价钱。”
王青愣了一下,随手扔下璎珞,道:“成色太次,值不了五两银子!”
老妪立马拉下脸,对着王青嗤了一声。
二人上了马车,急催车夫速回紫禁城。
前来赏灯、赶集的人越聚越多,马车实在是走不动了,再往下走,多半会被汹涌的人流挤得粉碎。
二人跳下马车,毛贵道:“不如待夜深人少时再回宫,此地便有茶楼,你我二人正好借机品茗,细细领略灯市盛景。”
王青使劲点点头。
车夫颇为识趣地将马车紧挨茶楼停下,拴好马,自怀中掏出一个葫芦,坐在矮栏上自顾自饮起酒来。
二人进了茶楼,听闻楼上的雅间早已客满,颇为失望,只得在楼下的通间里凭窗坐下。
茶仆奉茶后,毛贵道:“请王兄多留意窗外的马车,我可要偷闲啰。”
王青爽快地应道:“毛兄放心,我这边正对着马车呢。”随即举目扫视众茶客,只见从自己这桌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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