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元年正月十五。
奉太皇太后传召,在锦衣卫的专程护送下,朱祁岳随父入宫。
闭门修文习武一年,他个子长高了一头,身上渐有书卷气。
能走出越王府,放眼打量外面的世界,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当他踏上奉天殿前的丹墀时,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了无意趣。
乌云密布的天空,灰蒙蒙的紫禁城给人以沉沉的压抑感。
奉天殿内,一应侍从全被屏退,只有太皇太后、皇上并坐于御台之上。二人的脸色均十分凝重。
朱祁岳随父行完礼后,皇帝朱祁镇勉强给了堂弟一个一闪即逝的笑容,而太皇太后则投来温和的一瞥,本想招呼自己的孙儿一声,但最终还是目光一滞,缓缓垂下头。
一切都表明,此刻无人有心情话家长,道里短。殿中的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片刻后,卫王匆匆入内,脸上亦如被霜染。一眼望见朱祁岳,,当下面色略缓,经过侄子身边时,忍不住用手碰了他一下,旋即面朝御台,躬身行礼。
“太皇太后、皇帝陛下,瓦剌纵兵越境劫掠的警讯频频传来,百官只是一味指责边将懈怠失职,却对回击瓦剌挑衅一事三缄其口。臣以为,此风不可长!”卫王朗声道。
朱祁镇抿着嘴,眼中不经意地露出些许恍然之色。“我大明深受鞑靼劫掠之苦,而今瓦剌大举攻伐鞑靼,百官以为,大明应乐见其成,至于瓦剌约束部属不力一事,此为末节。”
“臣斗胆问陛下,百官人不在瓦剌大营,亦未曾身临边境,如何得知瓦剌是约束部属不力,而非有意滋扰试探呢?”卫王姿容恭顺,但不瞬的双眸透着坚毅。
朱祁镇一震。太皇太后则抬起头,举目望向门外,若有所思。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朱祁岳觉得自己的鼻息清晰可闻。
边关的烽火狼烟仿佛映在眼前,就在这一刻,他有短暂的错觉:王府中的安逸日子已然渐行渐远。
太皇太后用慈祥的目光望着神情恍惚的朱祁镇,轻轻摇摇头,旋即扭头望向朱祁岳,双目一亮,却欲言又止。
沉吟良久,太皇太后幽然道:“此一时,彼一时。而今是瓦剌有求于大明,而非大明有求于瓦剌,难道瓦剌吃定了大明只会出于旧怨而对鞑靼落井下石,却全然不担心我大明与鞑靼化敌为友吗?瓦剌使臣在京中,鞑靼使臣亦在京中,鞑靼使臣不是在四处游说我大明出兵相助吗?那便即刻命卫王高调见鞑靼使臣,声势愈大愈好,让瓦剌使臣坐卧不宁!”
“而后命越王密见瓦剌使臣,逼其作出承诺,约束部属,永不犯明!”
朱祁镇脸上的脸色渐渐宽缓下来,瞟一眼朱祁岳,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祁岳,下去吧,皇太后在咸熙宫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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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旁听大殿议政,心中对那样的风云际会分明有些神往,只是皇祖母似乎还不想给他这样的机会。
带着一丝不舍,匆匆出了奉天殿,只见毛贵、王青二人笑嘻嘻迎上前来。
“殿下万安!”待走得近了,毛贵道:“皇太后命小的前来迎候殿下,殿下可还记得小的?”
朱祁岳只觉得二人面善,凝神一想,方想到一年前,二人曾随红蓼到过越王府。
“一年前见过二位公公,近来可好?”脚下步子一快,将二人甩在了身后。
毛贵、王青屁颠屁颠地追了上来,毛贵抢先道:“殿下还记得小的!小的如何敢承受‘公公’的称呼?殿下若不嫌小的愚笨,就叫小的‘小贵子’吧。”
都快二十的人了,什么子不子的,切!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悄悄改了称呼,“你们在咸熙宫做事,只要勤勉,不出三年,回到司礼监做个长随、典簿的应该不是难事。”
一句话说得二人心花怒放。“承殿下吉言!还请殿下日后在皇太后跟前多多美言。”
朱祁岳暗道:我都要在皇太后跟前混个脸熟,哪说得上什么话?
嘴上却道:“好说。”
来到咸熙宫门前,朱祁岳整理了一下衣衫,心中有些惴惴。
不久前,母妃代他赴福安宫谢了恩,而咸熙宫的那份恩,还得他自己来谢。有趣的是,今早太后传出话来:“想见祁岳。”
咸熙宫内,太后缓缓起身,柔和的目光定在朱祁岳脸上,亲和的浅笑中含着几分期待,善意如春风般扑面而来。
“祁岳免礼。”
这里的“免礼”是指免大礼,而非常礼,可是皇太后话音未落,朱祁岳已跪伏于地,“臣侄恭请皇太后圣安!蒙皇太后数番厚赏,祁岳谢恩来迟,请皇太后恕罪。”
太后对侄子的第一印象极好:干净,长得真干净!
她上前亲手扶起他,牵着他的手来到座前,近对着入座。
“一家人,谢来谢去便见外了。那些物什谈不上贵重,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
朱祁岳起身拱手道:“祁岳还小,不知物贵,只是这里面的情分比山还重,每每见到它们,祁岳便知道,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时时记挂着祁岳。”
太后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只觉得侄子比那贱婢的儿子何止强过千百倍!
得找个机会在皇帝耳边吹吹风,立祁岳为王世子。既然朱祁钰小小年纪就成了亲王,那祁岳为何就不能是王世子呢?
“坐,快坐。”待朱祁岳落座后,她温言道:“你读书之余,琴棋书画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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