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仓呆立船尾,眼看那些黑甲骑去时比来时还快,毫不拖沓,他一手轻扶着燎原火雄壮的腰胯,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抓紧肩上的包袱,心里却悲怆至极,魔兵追到这里,大概从今以后他与大哥陈龙再也无缘相见,一念及此,眼中滚烫的泪水便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正在此时,突然感觉到自己肩上着力,韩仓惊恐间猛地大吼一声,转过身去,像受了惊的猛虎一般死死的盯着船头撑杆的骷髅,倒是先前鬼使连说了两句话韩仓都没有听见,这才以手段引起他的警觉。
“噫哈哈……客人莫惊,纵是魔兵现在也追不上你。”骷髅的白骨上没有表情,声音更是冰冷,看着那下颌骨张动,韩仓的背脊又触电似的一凉,如此寒夜,如此情景,但凡是谁回头看见这具裹了黑袍的骷髅,恐怕都难能不惊。
“你要干什么?”韩仓牙骨有些打颤,刚刚那惊天一吼乃是出自无意,现在再让他吼恐怕也吼不出来,不过就算是拼命也要护住肩上的包袱。
鬼使手中撑杆不停的在水中摇摆支拽,无底小船就像鱼儿一般摇摇晃晃的急速飘向远方,燎原火被韩仓一声厉吼所惊,也昂起头来向天嘶鸣,不过它终是未脱兽形,即便有些灵智,此时却不安的摆动身躯,整条小船被它占了大半,身子一动,小船就跟着摇荡起来。
“着那畜生莫动!”鬼使掌中撑杆一横,韩仓这才看清,那杆左右都不下四丈,中间近碗口粗,两端却又像船桨样扁平,只不过在鬼使手中举重若轻,他只将撑杆一横,便已重新控制了小船,任由燎原火摇头摆尾,蹬踏扭动,小船只稳若磐石,停在了河面,韩仓连忙手抚燎原火颈背,口中不停低语,燎原火这才安稳下来。
鬼使重又把撑杆探入水中,空洞的眼窝对着韩仓,鼻孔处冒出了两股白气,“客人莫慌,可曾听闻‘白云河上,童叟无欺’?我等既索资渡人,便不屑用阴谋诡计,巧取豪夺,客人不允便不会踏上这船,客人既允,吾等也不会再加胁迫。”
韩仓闻言心中又稍稍安稳了一些,白云河鬼使的传闻他多少听过一些,不然的话先前也不敢那么贸贸然就踏上渡船,而他却并不知道自己运气实在不佳,眼前的这位鬼使乃是索资最为苛刻的一位,只不过此时他也不必再担心背上的包袱,如果鬼使刚刚打他的主意,只要倾翻了小船,他根本就毫无办法。
心情稍稍平复,韩仓则又想起陈龙,想起那八百魔骑,惊愤与连续数天不曾合眼的倦意袭来,使得他终于支撑不住,身子歪了下去,斜靠在了燎原火的胯上,燎原火便悄悄地趴伏下来,韩仓就势昏昏沉沉的斜躺在了小船之上。
亥时过半,小船已经过了河心,眼看再有三两个时辰就能渡过白云河。夜凉如水,此时的白云河上,在惨淡的月光之下,鬼影重重,阴风瑟瑟,韩仓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不知不觉间他竟睡了许久,猛地睁开眼,见身旁燎原火也趴伏在小船上,闭了双目。韩仓悄悄起身,迎面正见到一个张牙舞爪,浑身血迹、面容惨淡的鬼影飘来,吓得他忙闪身,那鬼影却似乎有些不甘似的从他身旁飘过,这才发现小船的速度已然极快,难怪可以在半夜之间泅过八百里白云河。
站在船尾,韩仓运起目力望向四周,所及之处只有安静的白云河缓缓流淌,除了河面上无所依托的鬼影飘荡,再也见不到任何景象,而船头处鬼使双臂摇杆如桨,小船便飞快向前,韩仓突然微微皱了眉头,再仔细看去,倒觉得有些不对,寻常船舸艄公都在船尾,怎么这鬼使非但站在船头摇撑,小船却还向前进发?
“你……”韩仓有心要问,又觉得多事,索性住了口,看鬼使撑船。不觉间子时已过,星辰转暗,鬼使突然开口道:“此去前方百余里就是岸边,不消一个时辰客人就可下船,既然醒了,就请先付了船资吧。”
鬼使之言哪容置疑?韩仓自然也不好有异议,便点了点头,不过心里记得这船资是以寿元支付,不知如何办法,便看着鬼使,鬼使见韩仓答应,一手搭着撑杆,另一手却变幻印诀,蓦地掌心多了一本书卷,书页哗啦啦自己翻个不停,他又呜呜念了数句咒词,才缓缓说道:“客人韩仓,享寿六十一载三月七天……”
韩仓听了突然心中一郁,想不到自己竟如此短命,又掐指算算也才过了五十一岁的生辰不久,又听鬼使继续道:“渡河八百里,合付船资寿元十载!”
“啊?”韩仓顿时脸色稍变,只这八百里白云河,竟要自己付船资十年阳寿,这……倒是有些始料未及!难道眼前的鬼使仍旧图谋自己背上的包袱不成?“鬼使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骷髅并无表情,一手仍在拨动撑杆,阴笑声尖锐刺耳,韩仓突然觉得面前的鬼使分明就是死神,早知如此便该与大哥同生共死,也不至让这包袱落在狡诈之徒手中。
“客人若有疑议,我再查便是!”鬼使掌中的书页又风车一般翻动,“客人韩仓生于丙午年七月初三,合殁于丁未年十月初十,享寿六十一年三月七天。盖因挖坟掘墓,损阴败阳,减寿元三十六载所致,却以忠义宽仁,得无疾而逝。”
韩仓心下一算,方知误会了鬼使,终是苦笑一声,“也罢,看来是天意如此。”只要渡过这白云河,一月之内凭借燎原火的脚力他自认能赶到天靖山,如今大哥多半已死于魔兵之手,沙家镇之约不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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