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琴见惯杀伐,却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不由得懵了,不知不觉上前了几步,楚生忙跟着上前。两人到了霜子近前,看到她嘴唇蠕动,听到她细弱蚊蝇的喃喃低语,直到她断了气,安详睡在又七郎胸口,再也没了动静。
惜琴默默伫立了许久,只觉得胸口嗓子都被堵住了一般。
“她说的什么?”惜琴的声音微微发涩,“什么死了?什么刀?”
“殿下,她说的是倭语,她说的是‘还是不能忘记你’。”楚生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难得地显出了一丝柔和来,他上前几步,到了两人近前,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二人鼻息,悄然摇了摇头,“她穿的不是普通的白衣,而是白无垢,是东瀛女人的嫁衣。”
大抵如此的故事模式都是近似的,不用细查,其中因由已经呼之欲出。
恨和爱的结果,有时是一样的,都是难忘。是要和一个人有多深的羁绊,才会想要用这样强烈的情感如此深刻地将其镌刻于心上,永志不忘。
“还是不能忘记你……”惜琴心头一颤,忽的合上了眼。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自己□□的脸颊处滑落。
下雨了。
天地人之间有着莫名的因果,大战之后常常有大雨,好似上天好生之德要以此体现,用一场天生无根水,洗尽人间无由乱。
雨势渐大,已有参赞上前请公主回营。惜琴抬头眯眼看了看落下的雨水,骤然转过身。沉沉坠着的铁甲没有流云广袖的飘逸,再大的动作也只是轻轻晃了晃。
雨水顺着金质面具的线条下淌,惜琴背着手,轻叹道:“楚先生,你又有故事可以写了吧。”
“不,殿下,我不写故事,只写情。”不知是不是为阴沉的天气所染,男子的声音显得过于低沉。
……
“有战俘认出了那死去的霜子就是大友霜子,是肥后前国主大友宗麟的女儿,被嫁给了一条家的公子……难怪她有肥后国地域图……啧,不过实在是猜不到原来她和岛津又七郎也有这样的往事,”楚生喟然一叹,摇开东瀛宽柄折扇,摇了摇头,“旧情人灭了自己父亲的国家,也难怪她爱恨纠葛……只是没想到她过来献图,是为了这个缘故。”
惜琴不觉道:“女子真是复杂,爱他爱得刻骨,恨也恨得深入骨髓。如此颠倒错乱,引狼入室,毁了自己的民族,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恨就是恨,爱就是爱,哪怕混在了一起,也改变不了其中一种感情的存在。女子心中的天下,和男子心中的天下,到底是不同的。”
“嗯?楚先生说得好像比我这个女儿身还要了解女儿家心思,”惜琴戏谑一笑,“怎么个不同?”
楚生转过身,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惜琴线条清冷的面孔,双眼微眯,慢慢绽出一个知会的笑容来。这笑容太过暧昧,尤其出现在向来面无表情的楚生的脸上,反而叫惜琴没来由的慌乱——就好像,内心被人看穿了一般。她素来重威势,自是不肯表现出来,仍是板着脸,凝眉望着楚生,重复了一遍:“楚先生,怎么个不同?”
轻咳一声,楚生微笑作揖:“殿下,你闭上眼,看到的第一样物事,就是你的天下。”
我的天下?
惜琴狐疑地看了看楚生,后者无辜地眨眨眼,看着她。
“楚先生,装神弄鬼对本宫可是没什么用。”惜琴冷声一哂,眼睛慢慢合了下来,心里也在合计——我的天下……?
“可有什么东西,让你魂牵梦萦,欲求而得之?”
有。
“可有什么东西,让你不择手段,欲求而得之?”
有。
“可有什么东西,让你苦心设计,遍体鳞伤,爱恨交杂,却仍忘不掉,放不下?”
……有。
“公主,你想到什么了——或者,想到谁了?”
深沉的男子嗓音,一声声落在耳朵里,也一声声都敲在了心上。每一句,都好像在拂去眼前的茫茫雾霭,打开重重枷锁,揭去层层面纱,非要将那被自己深藏于心的物事显现出来。
居然就这样子窒息了。
“……别,别问了……”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仍是楚生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孔。惜琴咬紧齿龈,斜眼看向楚生,皱紧了眉,半晌才憋出一句:“楚生,你都知道什么?”
楚生深躬作揖:“殿下,小生不写故事,只写情。”又是这过于低沉的嗓音。
惜琴挥了挥手,楚生行礼,准备退出营帐,惜琴却转念留了他:“慢着——”
“——本宫明日派船,送你回中土。”
“谢公主——”
楚生退下后,偌大的行营中只剩了惜琴一人。
“苏诘……”她喃喃自语,随手抓起茶盏,触手却一片冰凉——茶冷了许久,也无人来更换。
手指顺着茶盏上的青花纹路来回摩挲了许久,渐渐发了狠,指甲刮出了并不刺耳的“沙沙”声响,她咬紧了牙关,好似要将一口皓齿咬碎一般,狠狠咬着,仿佛拼命压着呼之欲出的一个名字。
那名字压在心头,宛若一口钟。
“……苏诘……”眼眶忽的一片温热,惜琴摇着头,咬住了下唇,狠狠抓起茶盏向外摔去。炸裂声响起,茶水和残片四处飞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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