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后早早仙去,凤鸾宫已经将近闲置十年。只因明帝感念多年旧情,虽然中宫空悬无后,仍旧安排数十名宫人守宫,每日打扫如常,因此大殿内外依旧很是干净。想来是许久无人到来,当慕毓芫踏进凤鸾宫大门时,将原本百无聊赖的宫人吓了一跳,皆慌慌张张跑下来请安。领头总管太监是凤鸾宫的旧人,挥退宫人各自归位,陪笑问道:“娘娘今儿这么得空,想起皇后娘娘过来逛逛?”
慕毓芫置若罔闻,也没有丝毫打算开口的念头,踏着沉重的步伐上了台阶,一步一步往里走进,将宫人们统统撇在外头。内殿安静的几近无声,唯有衣衫裙带掠过镜面地砖的“簌簌”之声,一时茫然失神顿住脚步。环顾了寝阁一圈,因为当初皇后常年住在映绿堂,中仪殿的大致格局几乎未动,依稀还是当初自己和他一起布置的模样,熟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后宫嫔妃的寝阁中,通常床前都,或是一架屏风之类,为的是以免进入直视床榻,同时亦是一种别致的点缀。紫檀木上面,错落有致放着玉器摆件、奇石珍玩,想是宫人擦拭时有所挪动,有些位置已经不对。慕毓芫凭着心底深处的记忆,将其一一放置好。再转眸看过去,描金染朱的九凤飞天床榻上,一挂海天霞色纱帘影影绰绰,旧日往事历历在目浮现出来,忍不住潸然泪下……
“皇后娘娘,英亲王妃殿外请见。”
同晖皇后装束清减,一袭月华色的云湖凌波纹轻罗纱衣,外罩浅鹅黄织金蝶衫,衬出双眸中那一丝隐隐的疲惫,轻声颔首道:“嗯,让她进来罢。”说话间并不曾回头,目光仍落在安睡的光帝脸上,手里一方明紫绡纱绢,上面还残余着斑斑点点的药汁,像是随手绣上去的暗色花纹。
“见过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姐姐,不用多礼。”同晖皇后回头微笑,朝小声请安的英亲王妃摆摆手,脚步轻软离开床榻,“皇上刚刚服药睡下,我们到偏殿去说话。”
“好。”英亲王妃点点头,紧随其后。
去年太皇太后仓促病逝,朝中局面顿时混乱不堪。因无人震慑全局,朝臣中的派系顿时显现出来,每每早朝之上,群臣们总是各抒己见、争论不休,经常争到脸红耳赤也不罢休。光帝少年登基,如今不过才十八岁。面对眼前纷乱的政局,早已慌张的不知所措,又不能如从前般依赖太皇太后,故而成日烦心不已。
中秋之夜赏景,光帝借酒浇愁多坐了一会,不慎受凉染上风寒,因太医说需要静养安神,索性将早朝停了好几日。老臣们知道皇帝头疼政事,想着过几日便好,谁知道一来二去,皇帝的病情竟渐渐缠绵起来。冬去春来,光帝的病情一直拖延无转。不用说上朝听政,便是偶有加紧政务,也不过送到内宫走走样子,实际上则靠云、慕、文、朱四家重臣裁决。朝事由四大家族把持着,彼此互相牵制,又在太平年间,倒也没生出什么大乱子来。
而如今的文太后,虽然是先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在政事智谋上,却没有一点其姑母的遗风。每日只是担心儿子守候着,徒自垂泪涟涟,连内宫大小琐事也一概不管,皆交由儿媳同晖皇后辖理。好在同晖皇后年纪虽轻,为人却是敏睿,行事也很果决,加上光帝登基不久,只有太子时的几个侍妾嫔妃,因此后宫亦无大的风波。如此,宫内宫外虽然有些混乱,倒也还能勉强运转。
不过上月里,却出了一件牵连甚广的大事。负责给光帝主治的太医共八名,其中以老太医俞怀仁为首,在宫内诊脉四十年余,甚少有误,一直都深得太皇太后喜爱。然而老马也有失足之时,上一张安神汤药的方子里,竟然误开一味虎狼之药,光帝喝完便立时呕吐不已。司严太监找到俞怀仁时,已经畏罪自裁。很快,便有朝臣弹劾俞怀仁,称其用心叵测、意图弑君,请求太后即下懿旨,将所有俞家太医逐出宫门,参与治病者流放关外,以免再有类似事情发生。
俞家子弟数代为医,共有十一人在宫中奉职,太医院的院首也多出自于俞家,一时之间不禁满门恐慌。幸好俞、慕两家世代交好,得同晖皇后出面干预,只说皇帝龙体欠安不宜增事,还是多加祈福更好,才让伤心不已的太后收回旨意。事后,光帝特意让人传了话,说是自己饮食不当所致,不与太医相关,其余俞姓太医仍留任太医院。
如今的主治太医薛姓,虽然资历没有俞怀仁那么老,但也是有名的好脉息,因得外臣力荐,故而才被太后提拔上来。眼下说到皇帝的病情,同晖皇后微有叹息,执了英亲王妃的手,怅然说道:“那薛太医虽然没有过错,可也不见得如何高明,开的方子依旧是俞太医的老路,皇上用了好几服也不见增益。姐姐,我真是担心的很,只可惜自己又帮不上忙。”
“看你,都熬得消瘦了。”英亲王妃满目怜惜,因为年纪稍大几岁,装束上偏于稳重一些,一袭秋香色的对襟刺暗葵纹褕衣,衬出她气质端庄大方。
“姐姐……”于人前独立刚强的同晖皇后,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少女子,在儿时闺阁姐妹面前,语音里不禁带出一丝哽咽,“皇上的病总不见起色,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别多想了,等会皇上见你眼圈红红的,岂不担心?”英亲王妃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了几句,又道:“只要你好好的,陪着皇上多散散心,慢慢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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