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夜晚,范厨手提一只精致的漆木饭盒径至秦氏皮货行。见是范厨,伙计客气地将他迎入店门。
范厨揖道:“恩公在否?”
话音未落,公子华从内院走出,惊喜道:“哦,范兄来了,里屋请!”
范厨随公子华走进内院,放下饭盒,跪地,从盒中取出四碟小菜,拿出一只小酒壶,摆在几面上,叩道:“恩公在上,小人别无他物,亲炒几碟小菜,聊备一壶薄酒,特请恩公品尝!”
公子华扶他起来:“范兄请起,既有好酒,你我一道畅饮如何?”
范厨禀道:“此酒只能恩公品尝,小人不敢!”
公子华正自惊异,范厨半跪于地,已拿出酒壶。
尚未倒酒,屋中就已酒香四溢,公子华脱口赞道:“好酒!”
范厨不无自豪道:“此为小人家酒,恩公纵使走遍大梁,也是喝不到的!”
“哦?”公子华笑道,“如此说来,本公子口福真还不浅呢!”
“不瞒公子,”范厨倒好酒,缓缓说道,“小人祖代皆为酒工,所酿美酒是宫廷御品。在下曾祖一生为宫室酿酒,先祖承继曾祖之业,酿酒三十余年,于五十年前仙去。此酒为曾祖生前私酿,家中仅此一坛,已藏百二十年,非金钱所能买也。”
公子华震惊:“本少爷饮酒无数,逾百年陈酿,当真是第一次喝上!”
“莫说恩公,即使当今王上,也未曾喝过!”
“难道你家主公也不曾喝过?”
范厨颇为自豪:“小人身贱人微,却不可夺志。若非知己,任他是公子王孙,想闻此酒,小人也是不允!不瞒恩公,迄今为止,在此世上,得饮此酒者仅有五人!”
“哦?”公子华大感兴趣,“是哪五人,范兄说来听听!”
“第一个是曾祖。曾祖一生品酒无数,唯独此酒未品一口。封坛之后,曾祖即在院中挖出一窖,将酒坛藏于窖中。每至年关,曾祖必沐浴熏香,亲下窖中,隔坛闻酒。曾祖走后,先祖含泪开坛,取出一爵,缓缓倒入曾祖口中,自己却滴酒未沾,再次将坛封好!”
“第二人是谁?”公子华惊问。
“第二人是先祖。”范厨缓缓说道,似在陈述一个故事,“先祖亦如曾祖,每至年关必沐浴熏香,隔坛闻酒,仪式隆重。先祖故去时,先父再开此坛,倒满一爵,含泪倒入先祖口中。第三人自是先父,为他斟酒的正是小人!”
公子华几乎被震惊了:“如此说来,三位品酒之人,均已故去!”
“是的!”范厨含泪点头。
“敢问范兄,第四人是谁?”公子华的兴趣越发浓了。
“先父故去之后,小人本来不欲开坛,可在昨日,小人祭过先祖,将坛私开了。小人打出一壶,献给一人。”
公子华大是惊异:“昨日?献给何人了?”
“孙将军。”
公子华眼睛大睁:“可是孙膑?”
“正是!”范厨说道,“数月以来,孙将军一切食用皆由小人打点。小人本为下人,终老一生,无非是为达官显贵忙活,挨的是主人的板子,听的是主人的吆喝,稍有不慎,就有杀头之祸,生活如牛马一般。自从遇到孙将军,小人方知,小人原来也是一个人!”遂将昨日之事备细述说一遍。
公子华听得感动,连连点头:“嗯,应该为孙将军开坛!”
“是的,”范厨泪出,双手捧爵,呈给公子华,“小人再次开坛,则是今日。恩公在上,请饮此爵!”
公子华生于贵门,长于宫廷,何曾听过这般小人的故事?一个小小臣工,一个侍候人的下等厨子,竟有这般经历,又怀如此侠肠,当真让他感叹!
公子华眼含泪水,亦跪下来,朝空连拜三拜,双手接过,举爵:“如此人间佳酿,在下得闻酒香,已是大幸,何况饮乎?”
见公子华如此敬重,范厨泪水再出,泣道:“恩公请饮!”
公子华一饮而尽,果是直沁肺腑。
范厨拿起酒壶,正欲再倒,公子华拱手谢道:“美物不可多用,一爵足矣!”
范厨亦不坚持,放下酒爵,再拜:“小人谢恩公品酒!”
公子华回过礼,眼望范厨,话入正题:“方才听范兄提及孙将军,在下倒是想起一事。”
“恩公请讲。”
“不久前,一位友人托在下捎带书信一封,说是呈给孙将军。在下四处打探孙将军,得知将军已遭不幸,又被接入君侯府中。侯门府深,此信自也无法送达。时间一久,若不是范兄提起,在下差点忘了此事呢!”
“孙将军一日三餐,皆为小人所送。这点小事,恩公尽可包在小人身上!”
“谢范兄了。”公子华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予范厨,“此信是友人私托,还请范兄小心为上,最好于无人时亲呈孙将军。孙将军现为罪人,万一事泄,累及仁兄,在下也是惶恐。”
范厨双手接过:“恩公放心,小人自有分寸。”
孙膑榻前,婢女研墨,孙膑执笔,在竹简上一笔一画地书写。
范厨手提饭盒,走进院子,小声禀道:“孙将军,歇会儿吧,午饭来了!”
孙膑拱手:“有劳范兄!”
婢女拿走木板、竹简及其他用品,候立一侧。
范厨一拍脑门:“对了,将军爱吃咸蛋,小人忘带了!”又转对婢女,“姑娘,咸蛋就在案板上,你腿脚快些,速去拿来。”
婢女应一声,拔腿跑去。
范厨走到院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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