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时节,淮安漕运督署也再一次迎来了热闹的气氛,丽正书院的不少生员受阮元之邀,再次来到督署之中,和阮元、孙星衍等人一同讲论经术。只是念着滑县变乱,包世臣、丁晏等人终也是不能介怀。沉默良久,包世臣忽然向阮元和孙星衍问道:“漕帅大人,渊如先生,后学听闻皇上近日下了求言诏,言及无论官吏士民,若是有治国安邦之策,或是眼见时弊,先前无从上言者,尽可直言无隐,可是确有此事?”
“确是如此,我这边也有皇上下的诏令。”阮元一边说着,一边也将身边所携嘉庆求言诏旨拿了出来,对各人道:“若是各位有亲见之弊,亦或治河治漕之术,也尽可提出来,只要不是有违国本之语,自可直言无碍。若各位之中,有言行果然得以施行者,我也愿意举荐各位,使各位才学,可以于政事上得以施用。”
“阮大人,这真是太好了!”包世臣听闻嘉庆下诏求言,也大喜道:“后学这些日子,想着这豫东之乱,竟是由何而起,其中大端,当是官吏因循苟且,无所作为,而我等无职士人,言语均不能上达之故!这样的诏令,若是早一年下发,那山东河南两省,又怎会糜烂至此啊?”
“慎伯,这……你若有所思所见,自直言无讳,也好。”阮元当然清楚,这并不是嘉庆第一次下诏求言,早在嘉庆亲政之后,嘉庆便已经下达了士民直言无隐的诏令,尽管后来还是出了洪亮吉一案,但时隔一年,洪亮吉便即回归中原,嘉庆也承认了洪亮吉上言原本无过,继续鼓励直言。其实十余年过来,言官御史上言者也不在少数,但即便如此,绝大多数如包世臣一般的无职生员、民间文人,依然上言无门,步军统领衙门和都察院也极少把他们放在心上。若进言之事,果然是一纸诏书便可以奏效,那天下政事也不会如此艰难了。可阮元也清楚包世臣这般敢于直言之人,终究还是少数,便也没有阻止于他,而是希望他可以继续为民请命。
“慎伯,这官场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其实你所言却也不差,可若仅仅是些民间谣言,又怎么能让这沿漕百姓,都有不少听之信之呢?”孙星衍想着天理教之事,也在一旁补充道:“真正难为的,是如今天下人口日增,这贫寒百姓,自然也一日比一日多了,每有水旱之灾,朝廷要么只能拿出数倍于往昔的钱粮去赈灾,要么……就终有百密一疏之处了。河南那边,我听说已经连续大旱了两年,其实今年皇上也下了旨,蠲缓滑县民赋,也给河南拨了不少钱粮放赈,可是依然不够啊,我在河南的朋友也跟我来了信,说起九月之际,开封等府确实进行了放赈,可滑县在黄河之北,朝廷还没有顾及到那边,这大乱就已经成了。他们还告诉我,不久之前,陕南一群木工,因为雇主也遭了灾,没有粮食发给他们,竟闹出了暴动……唉,究其根本,还是乏食之故啊。如今这滑县旦夕可复,但以后呢?天灾,总也是逃不过的难题啊。”
“阮大人、孙先生,后学想着,这其中或许也有教化不立之故啊?”丁晏也在一旁补充道:“后学想着,这所谓天理教无生老母、应劫之说,在我们看来,不过荒诞无稽之语,可为什么那些流民百姓,竟果然有许多人相信呢?若是各处府县,可以宣明声教,彰圣贤之道,百姓又何以受奸人这般言语蛊惑呢?所以慎伯兄所言不错,眼下官府之中,庸碌无为之辈,实在是太多了。”
“官场之事,你等所言……罢了,毕竟我也是朝廷命官,该做的事,我自尽力去做。”阮元听着诸生之语,却也不禁多了些感慨,可自己限于身份,却也不能多言,也只好补充道:“可是这人事当尽,天命却也不能不看啊,若是之后数年,天灾仍如这几年一般,百姓眼看乏食,前途未卜,难免会有铤而走险的念头啊。如今……也只能企盼来年风调雨顺了。”
天灾人祸交并之下,想要根治时弊,谈何容易呢?
不过,也正是从这时开始,民间敢于言事之人,开始逐渐多了起来。
半月之后,滑县也传来了捷报,嘉庆十八年十二月初十,那彦成集中大量重炮,对滑县进行猛烈轰击,终于攻破了滑县。天理教反清战争在持续了三个月零三天之后,彻底宣告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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