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几日谋划的事情多,昨夜也未休息好,此时略微有些晕眩。
周正已经跪下,俯身在地,言辞恳切,“请皇上治老臣莽撞不查之罪。”
皇帝心念急转,快速在脑中理了一下北司衙谍报网之事被泄露的可能性,周正的为人或可相信,但是他身边的人就不好说了。
虽然心内思绪纷杂,皇帝口中只道:
“老大人这是……”
皇帝这么反应很正常,方才周正金殿上步步相逼,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谁都难免生疑。
“老臣……”周正面上有些羞赧。
“其实是方才在等候皇上之时,想到皇上在朝会上说的话,心中猜测了一下,以之前皇上对老臣之信重,此次不纳谏一定是有其他考虑。”
只是自己的猜测吗?皇帝对这个回答也有些意外。
“老大人的猜测不错,确实有些其他考虑,目前刑部在主理的一个案子可能牵涉到北司衙的高层,所以在对赵思齐的治罪定罪上,朕觉得可以暂缓做决定。”
张运是张奎之子,与乌香走私一案有关,这件事不算是秘密,虽然目前没有找到与赵思齐有关的证据,但谨慎处理也是应当的。
此时门外一阵响动,有老者的声音传来,似乎正在和守在外面的内监争吵。
皇帝已经听出来人是谁,面上一阵恼怒,长眉一挑对外喊道:
“让他进来!”
语气颇有些不耐。
门外一阵轻响过后,踅进来一个人,刚推开门便伸长了脖子仓皇向里张望。
皇帝未示意周正退下回避,是以他此时只垂首站在书案一旁。
看到来人之后,周正心里忍不住嘀咕了句:
祖法成这老头子果然神通广大,不经通传便能进宫,且不拘皇帝在哪里,他总是一找一个准儿,进门时还敢四处张望。
如果说大宸官场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林世蕃和祖法成便算作两大异数。
前者文武兼备是治世能臣,但其私德有亏朝中上下尽知,从先帝一朝到如今一直被诟病,但仍未影响林大人平步青云的官运。
至于祖法成,是连英明神武如明宗皇帝也万分抬爱的掌财能手。
他在户部尚书之位,大宸财税收入达到顶峰,不止各地军储仓内粮草充盈,京中太仓库以及户部分管的十大仓库,甚至包括专供皇室贵戚消费的东裕库都满满当当。
只是此人也有个极大的缺点,他在为大宸广开财源的时候,也将自己的小家小仓赚得盆满钵满,先帝曾不无感慨地说,祖法成之能时所未见,但其贪也是见所未见。
“你的独子出走之事,朕昨日连夜发了手书,命各地方官员、卫所协助寻人,一经发现即刻送回京都。祖老尚书还有何处不放心的?”
皇帝的话里带着一丝薄怒,低着头的周正此时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想起方才看到的皇帝双眼红肿,眼下两团青黑色十分明显,竟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周正自持守正,甚少与官员结交,并未听过京都所传的林宜秋与祖雍、皇帝之间的事。
“老臣万分感激,特来感谢陛下洪恩。”
祖法成不想这次进宫皇帝态度如此明确,倒省了自己许多功夫来哭诉念叨,忙匍匐在地叩谢不止。
“罢了罢了,朕哪有什么洪恩与你,虽说如今地方上民生稳定太平,但老尚书的爱子孤身出行仍然是舍身赴险境了。”
周正有些想笑,他没见过皇帝如此刻薄的样子,但想到祖法成因为寻子不惜恳求皇帝下手书之事,觉得皇帝发火也是应该的。
如今朝中大局初定,户部尚书一职仍然出缺,听闻早前文九盛曾私下相邀,请祖法成再度挑起户部尚书之职,但被其婉言谢绝了。
周正撇撇嘴,这祖老头他还是了解的,哪里是不愿出任,恐怕是待价而沽,在等时机吧。
祖法成听出皇帝话中隐含的讽刺意味,于公于私皇帝都对他颇为不满,此时只唯唯诺诺叩头谢恩。
眼下并不是他入朝的最好时机,这次若不是因为祖雍这逆子的事,他不可能在这时出现在皇帝面前求助,既开口求助,自然是受了皇恩,皇恩是要以死相报的,这与他做人的初心有些背离。
周正见到了这个份上,这老狐狸仍然装糊涂不接腔,妄图蒙混过去。加之也想为莽撞弹劾赵思齐之错上挽回些颜面,决定替皇帝做些什么。
周正上前扶住跪在地上的祖法成,自己也就势向地上跪坐下去。
“明宗皇帝爷夸老尚书是天下第一生财之人,老尚书想必还记得,大宸前些年最好的年景,全年财税进项能有多少?”
周正嘴上顿了顿,等祖法成开口。
却见对方缩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盹着了,只好强忍住涌上来的一阵薄怒,按住心神仍然以温和的语调接着说道:
“年景最好的那年,财税进项统共折合白银六百三十万两,如今经过先帝病弱厉氏乱政的几年,财力已经远不如前。”
“今日在这儿我也斗胆替皇上给老尚书交个底,自皇上登基之后到现在,所有进项不足两百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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