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泉寺甚是破败,北边的半个禅房已经坍塌,屋内的雕梁画柱早已失去了色彩,反而处处是烟熏火燎之色。
薛太岁和邱八两人寻那钟声而来,处处以掌中钢刀拨打蜘蛛网,苦不堪言。
那钟声时而慷慨嘹亮,仿佛金戈战鼓;时而低垂悲鸣,如泣如诉,仿佛一个怨妇哭诉,久久不能散去。
邱八咽了口吐沫:“薛头儿,只怕这破败的古寺有些古怪,我听老人们说,荒郊野外的古庙大都有些邪门,你我还是小心为好。”
薛太岁却是一脸开怀,不以为意:“老邱,你是越来越活回去了,胆呢?你我二人方逃出狼窝,又解了口中饥渴,这会子还能说话,就是老天爷饶出来的,怕个毛。”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正自向前,忽的钟声消失不见,侧耳听去,却有潺潺的流水声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两人仿佛绝境中看到了希望的光亮,顿时周身充满了力量,直奔那光亮而去。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古寺背面居然天生一个石头山崖,却也不高大,顶多三丈左右,自上而下一股碧绿色的清泉,仿佛一杆子碧玉倾泻而下,水花涛涛。
两人大喜过望,多日来苦饮植物汁液,满嘴都是苦涩,此刻定然要大快朵颐一番。“噗通”,“噗通”两声,两个大老爷们跳进了泉水,连喝带洗,好不畅快。
忽的,老邱“啊”了一声,薛太岁急忙“苍哴”一声,拉出腰中环首刀,闷声问道:“怎地?”
老邱右手缓缓抬起,指向西边厢房,结结巴巴道:“有,有人。”
薛太岁这才看到,泉水西边一个通透的长廊,尽头之处,屋脊之上,悬挂一鼎青铜大钟。钟下面席地而坐一个身影,周身黑色绸缎的衣襟,头顶上照着黑色的平巾帻,整个人仿佛被黑色笼罩的一般,背对着泉水,对他们这里的动静不闻不问。
两人好不尴尬,误入古寺,却未发现竟然早有主人。
两人连忙走上岸来,整理衣冠,径向黑衣人而去。
来到近前,薛太岁躬身施礼:“外乡人薛太岁、邱八向长者问礼,不周全之处,还望海涵。”
两个人半弯腰好些个时候,怎料那黑衣人竟是浑然未觉,动也未动。
邱八料定此人生气他二人无礼闯入,只得再次躬身施礼,音量调高了数倍,大声将薛太岁方才之言重复了一遍。
忽觉手臂一紧,薛太岁拉住了他的胳膊。
顺着薛太岁手指方向,邱八这才看清,黑衣人十分瘦小,仿佛一个萎靡不振的猿猴,半瘫坐在一个破旧蒲团之上。正前方墙壁之上悬挂着一张画像,周边的纸张已然泛黄,不知是何年代的古物。
画像之上是一个步行的年轻僧人,青布僧袍,端端是好个相貌,俊秀无比,潘安宋玉之流与之相比也未免俗气。和尚面露微笑,看向众人,左手捻动心口前的佛珠,右手五指细长,指向画像右边一行字迹。
右手边上书一列纵排蝇头小楷“吃大碗酒肉”
邱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和尚面目如画,睛似点漆,竟不由看得入迷。
薛太岁却看向瘫坐在蒲团上的黑衣人,只见他右手执一根红色朱签毛笔,上边隐隐有凤鸣之声,地上放着一只金漆砚台,上面盘踞一只五爪金龙,喷云吐雾,栩栩如生。黑衣人几次欲往画卷左边题写字迹,却久久不能下笔。
薛太岁大概明了,心中暗想此人也是个文痴,为了写这下联,竟然对外界浑然不顾了。
三人僵持下去,终归不是了局。
薛太岁一咬牙,呼喝了一声:“得罪了”
大踏步上前,一把夺过黑衣人手中毛笔,在画像左边空隙之处大书几笔“睡光腚娘们”。
“大胆!”黑衣人一声力喝。
薛太岁和邱八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仿佛雷击双耳,一个个倒仰,双双摔倒在地,头昏眼花。
“咣、咣、咣”头顶上的青铜大钟被这声力喝震得自行摆动,发出阵阵钟鸣。
“哈、哈、哈”,那墙上画卷中的和尚却是发出三声大笑,继而一阵烟雾,径自燃烧了起来。黑衣人突然冷静了,口中不停:“秒,秒,以大俗破大俗,大俗中出大雅。好一个‘吃大碗酒肉,睡光腚娘们’,嗯,文觉大师,你本就是百花丛中的酒肉和尚,这一猜正中了你的心意吧,哈哈哈。”
那画卷燃烧殆尽,忽的化作一粒佛门芥子,金光闪闪,直入薛太岁眉心。
薛太岁顿觉天地万物,海纳百川,一条条知识如同针扎剑撩,强行置入脑海。
薛太岁头痛欲裂,满地打滚,大呼:“前辈救我,老邱救我!”
邱八眼看黑衣人:“前辈,这......”
黑衣人一笑:“华严宗千年编撰的大藏般若文经便宜了这小子,还能不受点苦楚?忍着吧。”
黑衣人突然发问:“现下什么日期?”
邱八小心翼翼回应:“大禹朝禹僖年庚月二十八。”
“庚月二十八?糟了,我竟然在和尚庙枯坐了一个整月,和尚误我,和尚误我。”黑衣人不停拍打头部。
黑衣人这几句没头没脑,邱八也不较真,反正这等江湖高人大多怪异。
老邱和黑衣人将薛太岁抬入漓泉,碧绿泉水果有镇静安神的功效,不一时薛太岁已然康复如初,一个鲤鱼打挺从泉水中翻身跃起,跳将上来。
邱八强忍笑颜:“薛头儿,您这相貌本就,本就不敢恭维,现下,可是,可真是丑的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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