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也道:“说来,曹家跟三王爷还有点丝瓜搭柳叶的亲戚缘由,就是跟八爷、十爷都有些来往,我们祖孙三人去陪王爷,没事。你就放心好了。”
张廷玉一想也好,当即陪曹家三代去县衙胤祉下榻的馆舍见过面,禀报过公祭日期,张廷玉致歉道:
“王爷,距祭还有四天,臣下忙于丧务,不能亲自陪同,想请曹年伯父子陪王爷游冶几日,不知当否?”
胤祉安慰说:“张中堂,你去忙你的。我跟曹家是老朋友了,正好在一起叙叙旧,一起走走更好。”
这以后几天,张廷玉让大弟廷璐夫妇、紫桐、若霭等儿孙辈在祠堂守灵,向前来吊唁的人磕头,他和廷瑑以及族上长辈,便去勘查选择父亲的陵寝。
父亲生前,对族人同辈曾有过暗示,他百年之后想长眠在桐城县城北的龙眠山。龙眠山青葱绵延数十里,风光独秀,山峦起伏,究竟将长眠地安在何地,却没明示。一连两天,张廷玉一行领着风水先生,带着罗盘,踏遍龙眠山十多个小山头,终于选好了父亲的墓地。此山两边,各有一条小溪,名曰双溪。后枕龙眠山主峰,两厢有左青龙、右白虎两山环抱,山谷间双溪碧水长流,也的确符合父亲既是一代名相,又向往作田舍郎的雅趣。张廷玉在距父亲陵地五里之遥,还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小山头,作百年之后的风水宝地。
第三天,他便领着数十名工匠、夫力,为文端公的陵墓规划放线,设计墓首、墓碑、墓围、祭案、墓引诸项工程。龙眠山上有上好花岗石,决定就地取材,请来数十名石匠,雕凿石坊、石人、石马、石柱,所须白玉大理石墓牌及镌刻康熙御制挽联的石料,即刻派人去江宁采办。如此筹措妥贴,公祭前一天,张宰相墓便动土兴工。因为皇上只给张廷玉三个月丁忧之期,规模宏大的陵墓工程,务必在三月内峻工,棺椁入土为安,那时张廷玉便可放心回京城视事了。
公祭前一天,乘载妇孺弱童和物资的几辆马车,也顺利抵达六尺巷。
丙辰日这天,天高气爽,暖暖的冬阳高悬天际,一丝儿云彩也没有,仿佛预示着张氏家门有福。六尺巷宅第和张氏祠堂,处处缀着白花,披挂黑纱,灵幡幢幢。在公祭地的张氏祠堂,大院内外,一溜儿排开数十张八仙桌、坐凳坐椅,供各路致祭官员喝茶歇息。
巳午时分,三声三眼铳轰响,鞭炮炸个不停,锣鼓响器奏起了哀乐。斯时,大街上人声鼎沸,锣声镗镗,“钦差致祭张文端公英”旗幡开路,华罗伞盖,袍服衮衮,顶戴生辉。在观瞻的城民裹拥下,这一路致祭人马缓缓朝张氏祠堂走来。最前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便是钦差大臣诚郡王胤祉,江南织造曹寅父子,安徽、江苏总督、巡抚、布政使、督军、将军和州、县官吏,以及桐城耆宿、文端公生前好友。
张氏祠堂院坪里,跪着以张廷玉为首的张氏合族男女百数十人,血亲全都是麻衣孝服。钦差大臣胤祉王爷下马步入灵堂,在摆满供果供品的案前,亲自拈了三炷香,向张文端公棺椁及灵位叩拜,并致词曰:
“张文端公以古稀之年,驾鹤西去。当今天子闻噩耗不胜惊忧,着皇三子、诚郡王胤祉千里驰奔桐城张府,代圣上致祭于灵前。乌乎!文端公乃本朝名相,恭躬拘谨侍候皇帝近四十年,为君分忧,为国操劳,功垂后世。公之为官为人,亦父皇御笔所挽:‘执笏无愧真宰相,盖棺还是老书生。’本皇子曾受开蒙之诲,师傅音容笑貌犹在,今已天程路隔,不胜感念,乌乎哀哉,尚飨!”
张廷玉阖家向钦差王爷还礼叩拜,王爷亲自搀扶起张廷玉,道了声“节哀”,便退回院坪坐下喝茶。曹寅祖孙三代、总督、巡抚、鄂伦岱、孟光祖以及文武官员依次致祭毕,张廷玉留下两个弟弟及弟媳,继续接受络绎不接的地方官绅、民众祭拜,他和紫桐却引贵宾来到宅第,摆酒饮宴,答谢钦差王爷及诸官的悼祭。
第二天,张廷玉再次在府宅设宴,为诚郡王胤祉和两省督抚、曹寅祖孙三代送行。当日,胤祉留下二十名善扑营兵卒护卫张宰相,他和鄂伦岱、孟光祖领着三十骑精兵离了桐城。钦差事了,孟光祖南下江宁,诚郡王回程一路少不了探幽访古,自不必待言。
曹寅却因跟先父特殊的情谊,没有立即回江宁。他打发儿子曹頫回江宁视事,却把孙子雪芹一起留了下来,索性搬来张家宅第,陪廷玉兄弟追思慰灵。
回乡十来天,丧事暂告一个段落。除了从北京回来的家人和曹寅爷孙,远近亲戚都走了。父亲的陵寝由两个弟弟轮流去监修,张廷玉陪着曹寅爷孙,在家居闲聊天,休整了好几日。小雪芹活泼好动,嘴也乖巧: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三岁多一点的小雪芹,居然能背诵几十首唐诗,引起了张廷玉的好奇,他向曹寅赞叹道:“曹年伯,小雪芹这么小,就习诗词,日后定能承继乃祖衣钵,成一代诗家。”
“张中堂,你别夸他了。”曹寅由衷地笑了笑。
这时,他们三人沿六尺巷朝桐城街头走去。小雪芹本来拉着爷爷的手,听这位平常不拘言笑的张伯伯夸他,松开爷爷的手,拉着张廷玉的手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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