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堂,令尊道德文章,本王十分钦佩。文端公不幸仙世,还请中堂节哀。”
张氏兄弟打着千儿谢道:
“深谢皇恩,深谢王爷劳顿!”
“府上筹备怎样,”胤祉问道,“可以启程了吗?”
张廷玉早已心急如火,站了起来道:“一切就绪,单等王爷发话!”
“那就启程吧!”胤祉挽着张廷玉,走出宰相府,近百匹快马、长车的钦差致祭、奔丧队伍,缓缓出了京城。来到城外官道上,马队飞奔疾驰,朝远在三千里之外的安徽桐城而去。载着女眷、孩子、物资的长车,则在后面紧赶慢赶日夜躜行。
张廷玉和诚郡王并辔而行,或放马狂奔,或信马由缰徐步喘息。书卷气的胤祉王爷,沿途指点名山胜迹,跟张廷玉谈古论今,倒也消解旅途疲劳。
“张中堂,”诚郡王道,“古往今来,人死,曰卒,曰没,曰疾终,曰溘逝,曰物故,曰厌世,曰弃世,曰捐馆舍,此外还有何称谓没有?”
张廷玉想了想道:
“有。颜鲁公撰‘徐府君神道碑’称‘弃堂帐’:‘夫人春秋六十有八,弃堂帐于相州之安阳。’又有称‘启手足’者,独孤及撰夫人韦氏墓志云:‘启手足之日,长幼号啕。’还有称‘隐化’者,陈子昂为其父撰元敬志铭云:‘隐化于私宫。’又有称‘迁神’者,柳宗元撰崔敬志铭云:‘迁神于舟。’又道士有称‘解驾’,有称‘遁化’,尼姑有称‘迁化’、‘舍寿’,僧逝称‘迁形’、‘示灭’,不一而足。”
“张中堂学富五车,”胤祉感叹道,“且记力惊人,但不知卿对‘石鼓文’之考证若何?”
“石鼓文作于何代,言人人殊。”张廷玉策马跟上诚郡王道,“唐韦苏州、韩昌黎等定为成周之物,宋董逌定为成王所作,欧阳公、朱子及郑渔仲,皆疑莫能定。惟金人马定国决为宇文周物,他以字画为断,似难据依。在下以为应为汉代所制。中有‘趍趍六马’句,周制驾四,至汉曰:‘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我以为此必汉人目习汉制,脱手见之于石鼓文也!”
“中堂考据精微,佩服,佩服!”
说古道今,路途在急骤的马蹄下飞逝。在天津卫、德州、泰安、徐州、淮南安宿了五个夜晚,有钦差王爷和当朝宰相路过,且又是为前宰相致祭、奔丧,三省各州府官员,自然设素帐路祭,恭迎恭送极礼隆重。每到一地,驿站将所有跑疲了的马匹全数更换,所以只花六天时间,便抵达桐城六尺巷张府老家。
十一月辛亥旁晚,钦差致祭奔丧马队抵达桐城,小小山城沸腾起来了。安徽、江苏两省督抚及州、县官吏,在城门口黑鸦鸦跪了一大片,瞧热闹的庶民百姓,倾城而出,挤挤挨挨站在自城门直达六尺巷的街道两边。钦差大臣胤祉和张廷玉兄弟在城门外下马,向迎接的地方官员致意,而后与督抚携手步行直抵六尺巷。
六尺巷宰相府宅,黑压压偌大一片屋宇,正房杂屋算起来有六十多间,还有围墙围起的数亩花园、菜地。但这是皖北山乡的农家大杂院,根本不能与京城的官邸相提并论,甚至也不能与县衙相比。能够住人的房屋也就三十来间,张英告老还乡,唯一修葺过的是他的两通间书斋和一间卧房,此外把花园一处赏梅亭油漆一新。家府总管、堂侄、下人、丫头们的房子,原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老宰相故世,桐城张姓族人全都来六尺巷帮忙,粉刷装修了十几间房,准备当朝宰相张廷玉兄弟妯娌回来居住。至于灵堂安设、入殓暂厝、香火、道士、守灵、应酬凭悼,都分工负责,各司其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唯一的是文端公的陵寝,需廷玉兄弟回来最后拿主意。
算起来,文端公张英已辞世十多天,用窖冰冰着的遗体已经入殓,移厝六尺巷张府近旁的张氏祠堂。祠堂大门扎着拱形松枝,缀满白花,披着黑纱。设在祠堂正堂的灵堂,当中摆着素花环绕的紫檀棺木,东西墙上,悬满周边省府疆吏名人亲友的挽联、唁幛、悼幡,正中设张文端公英灵位。
六天飞马奔弛,其疲惫可想而知。在张府堂屋、横堂屋、疏厅铺设开三十多桌酒席,张廷玉兄弟陪钦差诚郡王胤祉、两省督抚及地方官员、鄂伦岱的兵将吃过晚膳,张廷玉亲自送郡王爷、督抚到县衙馆舍歇息。回到府上,率兄弟、妯娌、儿女、子侄、宰相府来的家仆、丫头,来到张氏祠堂,哭拜了父亲的英灵,把康熙皇帝御制挽联高悬正墙上方。
紫桐亲自倒水给老爷盥洗,铺好床褥,又给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的老爷好一阵按摩,方才躺下。
当夜无话。
第二天,张氏兄弟和族人商定,丙辰日举行公祭,现在尚剩四天时间。别的都好安排,问题是诚郡王呆在县衙这种小地方,坐等四天后公祭,他能耐得住寂寞吗?正在为难之际,曹寅、曹頫父子吊丧来了,还带着四岁多一点的雪芹。曹寅是文端公的挚友,张廷玉陪驾康熙南巡,也多次在织造府廨驻跸,跟曹寅父子也有很深的交情。曹氏父子拜过灵后,听说诚郡王胤祉在这里没人陪同,曹頫便自告奋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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