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沈灵珊见挽留不住方浩玲,便与陈文祺两人将她送到码头,雇了一只单桅乌篷船,任由她回家去了。韩明有心送她一程,然因沈灵珊说破了那层关系,他甚至都不好意思现身,只在窗后默默目送方浩玲离去。而方浩玲虽然拒绝了亲事,当在沈家送行的诸人中独不见韩明的身影时,心中竟有些许失落,及至省悟过来,双颊未免浮现红晕,暗骂自己竟如此没有出息。
两小送走方浩玲返回家中,栓儿已将雇来的双辕马车牵到门口。在韩梅的叮咛声中,两人驾车启程,转眼拐入通向城北草埠门的正街。草埠门外的码头,有搭载马车的专用渡船。
两人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京城。沈灵珊与外公夏尧终于相认,爷孙俩抱头大哭了一场。二十年来对爱女的魂牵梦绕,等到的却是天人永隔的现实,这对垂暮的夏尧来说,无异于椎心泣血、天塌地陷。不过,女儿拼却生命留下了唯一的血脉,对夏尧也是一个极大的慰籍。一连几日,经过沈灵珊百般劝慰和绕膝承欢,夏尧渐渐止住悲痛,慢慢恢复了平静。
在此期间,陈文祺入宫觐见皇上,详细奏明了大崎山招讨的经过。朱佑樘甚感满意,对陈文祺嘉勉了一番,着他仍回翰林院,来日择机封赏。陈文祺去翰林院销了假,又到刘健府邸拜望了恩师,此后无事时便待在夏尧的府中,与沈灵珊一道陪着夏尧说话散心。
这日,两小陪同夏尧围着火炉喝茶聊天。见外公心情甚好,沈灵珊趁机说道:
“外公,京城虽然繁华,气候却不怎样,冬天不仅严寒,而且干燥得很。莫如南下湖广,在武昌城颐养天年,也好让您外孙女儿常伴身边尽尽孝。您老觉得如何?”
夏尧一听,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女儿夏雪和女婿赵欣的遗骨还埋在武昌城,自己确有去看看她们的心愿。但在江南定居,恐怕不太合适。陈文祺诰封武弁而又就职翰林,皇上的意图再明白不过,就是哪里有难处就会让他到哪里去。自己这外孙女儿与他成婚后,自然要夫唱妇随。倘若自己到江南定居,她该如何选择?
想到此,夏尧故意打着马虎眼:
“这武昌城哪,外公几年前曾经去过,我与祺儿也是那时初次认识。当时正值盛夏,那热浪啊是一阵接着一阵,热的人透不过气来。你外公真要去那边定居,还不把这身老骨头都烤焦了?”
沈灵珊娇嗔道:“外公,看您说的,江南的夏天热是热了点,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那有您说的如此夸张?除了这几天,江南的春夏秋冬可是迷人得很呢。不然的话,为何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交口称羡呢?”
夏尧打趣道:“谁称羡了,你外公怎么从没听说?”
“没听说?外公,您听,江南的春:‘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的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江南的秋:‘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江南的冬:‘霜轻未杀萋萋草,日暖初干漠漠沙。’真正是四季如画哩。”
夏尧“哈哈”大笑,说道:“哎呀呀,祺儿你听,经珊儿这样一说,我若不去,倒是辜负了江南的美景啊。”
陈文祺帮腔道:“外公,江南物阜民丰、四季咸宜,确然是颐养天年的理想处所。接您老人家去武昌养老,不仅是我和珊妹的意思,也是家父母以及舅舅的企盼呢。”
夏尧敛起笑容,正色说道:“祺儿,珊儿的终身能够托付与你,外公于愿足矣。我已年逾古稀,来日不多,京城也好、江南也好,在哪里生活都是无可无不可。但你们想过没有,祺儿身为朝廷中人,随时都要候命而行。有朝一日珊儿于归之后,必当夫妻相守、彼此相扶。若我去江南定居,岂不成了你们的牵挂?所以我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外公,这个您不必顾虑。就算哪天我和哥……”沈灵珊脸泛红晕,忸怩了半天“成婚”二字还是羞于出口,“也没打算离开武昌城,除了沈家爹娘之外,还有陈家二老,珊儿要替哥尽孝,侍奉四位老人家。再说了,我爹娘的坟墓还葬在灵山,逢年过节、清明大寒,也要为他们烧纸上香,我怎能撇下这许多、远离家乡?”
这些事陈文祺还真未曾想过,今日听沈灵珊一说,既感动又内疚。他情不自禁地抓起沈灵珊的纤手,将之握在手心,感动地说道:
“珊妹,我很惭愧,还没有想到这一层。若真如此,岂非太过委屈你了?”
沈灵珊被他一握,心旌摇动,又见外公在旁瞧见,更是娇羞不已,低眉说道:“哥,这是我的责任。”
看到这一幕,夏尧心里既高兴又难受。是啊,沈、陈两家双亲年纪渐大,两人上无兄下无弟,赡养的担子全压在他们身上,加上自己五位老人,都是他们的责任。祺儿若要应付“朝廷不时之需”,就注定要东奔西走、居无定所,怎能携家带口颠沛流离?两人即便成家,恐怕也只有一个在外尽忠、一个在家尽孝了。若自己坚持不去江南,岂不让他们两头牵绊?
夏尧思之再三,点头说道:“既是如此,外公就答应你们,明日面圣致仕,随你们下江南安享晚年。”
沈灵珊一听外公允诺,自然高兴,立即起身帮助外公收拣物事、打点行装,一俟皇上恩准外公致仕,便陪同外公返回武昌城。
翌日早朝之后,夏尧径直来到保和殿。保和殿的后门有一个不大的石阶,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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