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半年前就睡不着了,一闭眼就在胡思乱想,想自己什么时候会人头落地,想那般艰辛的日子还须得过多久,昏昏沉沉的时候便觉着自己脑袋在底衫咕噜咕噜地滚,脑袋在这一头,身子在那一头。”此时胡惟雍竟如释重负道,“这样也好,至少痛痛快快地死了,不用再活得那么苦。”
“谁人不苦?你一人畏缩便畏缩,还要拿你弟兄的命去换锦绣前程,找什么借口?”周敢当嗤之以鼻,“要真怕了就逃,天下之大总不能处处都是松峰山势力,你要真逃了老子不说助你一臂之力,至少也不会落井下石。”
“松峰山高旭那处你约莫是不敢去投的,就算是高旭榨干了你以后不狡兔死走狗烹把你收进松峰山,就凭你手上所沾染那些外山弟子的血,那些松峰山弟子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陈十自言自语道,“江州之大,江湖门派中没有哪家能庇护你的,对了,还有你先前露出马脚的言语,想必是高旭那亲兄弟许了你个武官身份?何官何品?”
“从八品的副尉官身,不过手下没有兵卒。”破罐破摔的胡惟雍也不再遮掩,坦然道。
“这官儿他江州将军求着咱当咱都未必乐意去,有入品官身有如何?手底下没有兵卒,官场上那些眼红你骤然富贵的老油子明里暗地下的绊子就够你喝一壶,若是与同袍起了龌龊,手底下又没有一兵半卒的,几旬日子就能活活把你排挤到主动请辞。到时你没了那身武官官皮庇护,松峰山能随意拿捏你,烟雨楼那些同门也对你恨之入骨,真以为那些个官老爷们给你许下的东西就没半点水分?”
就是这样一条魁梧奇伟的汉子,听了陈十言语,好像整个人都骤然垮了,眼神呆滞怔怔出神,口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就要当上江州的武官,就要苦尽甘来,怎么会,怎么会....”
周敢当与陈十相对一眼,前者眼神狠厉,后者则不着痕迹地轻轻摇头,眼下烟雨楼子弟多还睡着,若是此时就将胡惟雍结果当场,到时若要说不清楚就有得麻烦了,少了胡惟雍此人战力后,他们这队人再经不起任何内耗折损,陈十缓缓起身,意欲先将烟雨楼众人悉数唤醒后再当众结果了他。
陈十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物,既然已经给过胡惟雍机会,那再下手时也不会有丝毫歉疚手软可言。
此时山中子规啼声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自知再无挽回余地的胡惟雍眼神起初呆滞,继而逐渐疯癫。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老子死了也要让你们不得活!
周敢当在他身后虽说未见胡惟雍逐渐狰狞扭曲的面孔,却也觉察到此人身上气息不对,武夫五感直觉颇敏锐,不容他细想便要出刀。
果不其然胡惟雍身形暴起,可不过避开不足半尺,周敢当已在他身后斜斜划开一刀,血溅如泼墨。
“你敢!”
胡惟雍从怀中摸出一支纸筒后,拼着背后再中一刀,也颤颤巍巍以火折子将其点燃,而后那纸筒脱手而飞直上云霄,当空炸裂声如雷震,烟色如墨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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