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娘亲捧起一把草药,轻叹了一声道:“欢儿,你尚且年幼,还不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去用药救人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用药救人,只要不去杀戮,就是难得。”
他的眉毛拧成一团,他从不会忤逆母亲,但这一句话却没法赞同。
在他看来,真正的明君并非一贯隐忍,仁儒处事。
而是该杀就要杀,该赏就要赏。
上不可忽略权贵,下不可忽略百姓,这是支撑一个王朝建立最为关键的两环,它们与王朝的兴衰息息相关,无论少了哪一环,这个王朝都必然会就此倒塌。
先秦朝如此,现如今的汉王朝亦是如此。
任何一个朝代的灭亡都是因为君主不明智,成为皇帝的人,是没有资格被人同情的。这是他的职责,没什么难熬之说。
他既然是九五至尊,受到万人叩拜,就该做点九五至尊该做的事情。
否则就该江山易主,站出一个人能替老百姓说话。
皇位谁都想坐,却不是谁都能坐。
汉元帝若是做不明白这个皇帝,大可以退位上来,让他来做。
这些话他没有对母亲讲,他知道母亲一定会反对,他也清楚母亲一辈子都不希望他踏入长安,踏入未央宫。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他决意偷跑出家,赶去京城考取功名的那一年,母亲忽然病倒了。
这场病来得又快又急,此前毫无征兆。
可是母亲这一病,就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母亲自己是大夫,可他自幼只愿习武读书,不愿学医,他总觉得天底下最没用的就是大夫,医得好别人,医不好自己。
亦或者是,连别人也医不好,落得个像他祖父一样遭灭满门的下场。
直至他母亲病重那日,他忽然之间就后悔了,如果自己不那么幼稚,可以早一点学习医术,是不是便找得出救母亲性命的办法?
他翻遍了家中医书,却是找不出病因。
他将家中名贵药材都碾成粉末,煮了粥喂给母亲,可还是不见她病情有丝毫的好转。
大抵过了半个月,母亲有一日忽而醒来,且能主动要粥说话。他以为是老天怜悯,天降福泽。
哪知道,母亲却是对他讲,怨不得旁人,是她自己造了孽。
他听不懂,母亲一向待人宽和,为何会这样说?
“你可知道我费尽心思练出的那长生不老药所用的最珍贵的一味药材是什么?”母亲看他,眼中有泪。
他摇头,声称不知。
“那是人的心头血。为了研制出那令人长生不死的药丸,我何尝不是疯了?那我看到古书上写将人的心头血做药引时,我竟然相信了。五年前的那条人命,我本可以救活的,但是我没有救他,反而静静地看着他死去。因为只有他死去,我才会有心头血做长生不死药的药引。”母亲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睛在流泪,可嘴角却一直上扬着。
他看了许久,却不知道母亲在笑什么。
“现在好了,药做成了,我的寿路也要到了。欢儿,你相信报应吗?人都是有报应的,娘活到今日本就是偷来的寿路,今日是该还了。”母亲还说,活到今日,死了便是一种解脱。
他翻箱倒柜的要去找那长生不死药,想要让母亲服下。
这东西不是神乎其神吗?不是既能长生不死,又能起死回生吗?那母亲服下,病岂不是就好了?
“欢儿,娘不能逆天而行。这是娘造的孽,就得自己还。”她执意,不肯服下那药丸。
其实那药丸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谁也不知道。
但是母亲相信,他就愿意相信。
那天晚上,母亲就走了,闭上眼睛,睡得特别安详。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就决定要来到长安,跟汉元帝讨回该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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