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一片针叶林,在地上坐下来。
在这里,第一批怯生生的嫩绿的小草已经破土而出。李广元小心翼翼地用手在地上抚摸了一会儿。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不停地用两手抚摸着土地。
他知道,同意返回上海意味着他要去做什么。所以他有权久久地坐在春天寒冷的土地上,用双手抚摸。
“去霞飞路3号,”常凯申对司机吩咐道,“把车开快点儿。”
“霞飞路3号”是上海市内一幢房子的代号,以梅思品为首的总参谋部所属的“东方外军”情报局就没在这里;白葱西元帅、丁灿义参谋长的行辕,以及王将军的作战部和军队智囊团上将所管辖的机构,都设在此间的松林内。
常凯申坐在车内后排座位上。最近三年来,一直是这个司机给他开车,象家犬似的效忠于他。司机十分喜爱分队长的儿子,常常不顾常凯申的制止,开着车顺路把孩子从学校送回家里,而且每个月都要回乡下去,从父亲的农场里给常凯申弄一些上等的、地道农村风味的浙江金华火腿。
六天前,原先秘书所上的那所学校的领导人秘密警察区分所所长,经登记晋竭了分队长,将一名打入教师中进行活动的报告人所写的材料呈放在桌上。材料中写道间谍将一把小梳子折断,夹在鼻子下,然后把一缕额发甩到额前,装成诋毁性影片《大独裁者》中扮演元首的那个美国丑角演员卓别林的样子,拉着特别的腔调,喊起了所有人都至感神圣的口号
“每个人都有权得到土地”
“保证每个人都有工作干”
“每个臣民都是世界上员幸福的人,他愿为保卫自己的自由流尽最后一滴血”
但是,常凯申还对这几条口号竟然都加上自己的注释
第一条“有权在基地上得到一块一平方米的土地”
第二条“在最好的监狱内保证有工作干”
第三条“如有人胆敢拒绝,我们就立刻把他吊死在柱子上”
区分所所长毕竟年轻,对现时处世接物的规矩不甚了然。因此,他天真地以为,这个只打了一份的材料(在报告的一开头,他就强调了这一点)必然会使他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哩
“谢谢,我的朋友,”常凯申说道,他觉得十指冰冷,太阳神经丛有一种压迫感“您干得象个真正的党内同志“如果换另外一个人出于对我的尊重他会先把报告人抓起来,再把他的报告烧掉,干得不露一点破绽,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但是,这可就意味着养痈遗患了;那样在一个把自己部时间统统奉献给我们民族大业的父亲家里娇惯坏了的狗崽子,不知将来会干出什么坏事来我们的信仰就是真理,在卫队这个团体内,人与人的关系只讲真理二字,除此之外别无他言我现在就任命您为嘉兴市秘密警察局的副局长,祝贺您破格晋升,我还要祝贺您得到了大队长的嘉奖令”
“万分感谢栽培!”
“我的好朋友,我还有件事要求您办,纯粹是凭朋友关系而求助于您的。”
“愿为您效劳,分队长。”
常凯申冷笑道“这很清楚,假如您不为我‘效劳’,睡觉时心里恐怕会发怵的可您呢,净作美梦。您经常梦见的准是一些禽类我敢打赌,是江南秋天宁静的油田上飞翔的蛾子。”
“是不是蛾子,我记不清了,分队长不过,一般来说,我对作过的梦都记不大清楚。往往一觉睡醒,头脑总会留下点让人高兴的事情,可后来日间的琐事纷纷扰扰,既把夜里梦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日作梦是根本没有的,”常凯申说道“大白天打盹是因为肚子吃得太饱啦。不过,把肚皮吃得鼓起来,是要作恶梦的这样吧,请您务必在今天把一件事办妥让那些坏蛋应召到区人民纠察队,派到前线打仗去。我再不愿在家里看到他们啦,懂吗?不管是谁,对我们民族的伟大领导、我们前线与后方一切胜利的创造者做出不讲分寸的事来,我都不能宽恕。您办完这件事后,请给我来个电话,我的副官会把您的电话接到我这里的。您要告诉我,他们什么时间走,走哪条路线,被派到哪个部队。明白我的话吗?”
“遵命,分队长”
他咔嚓地碰了一下鞋跟,转过身去。常凯申吁了一口长气区分所所长的脑瓜太象他的司机了。他留着四周头发下垂的发式,脖子很长,却又根粗;脑袋仿佛是从体内拉出来的,不象是头颅可是,有段时间,他还挺欣赏司机的脑袋。他常常专门坐在汽车后座上,就是为了能观赏他的仪态,
他把干掉儿子的任务交给了下面的人。供常凯申驱使的“后备人员”中,不仅有二十年代他开始工作时接识的一批早期警局里的老朋友,而且还有三名刑事律师搞突然袭击的专家里。通过警局第四处,他领导着这批专业特务,他们的任务是对付狱中的被捕者和监外的假释人员,并向安总署报告正在隐发中的特大犯罪活动。
那孩子是在离苏州河还远的地方被杀害的,这样做就可以向外报导,说小常凯申在为伟大的事业和反对布尔什维克的斗争中英勇牺牲了。
(后来秘密警察区分所所长在河边被杀,这是特务做的手脚。那个打书面报告的人及其三位密友也被特工搞掉了,后者被杀是因为有关儿子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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