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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怜儿醒在乌啼岭下一户普通人家里,她醒来的时候脸上敷满了药,根本看不清人,听声音,照顾她的,是一个说话声音细细的老妇人,手干燥而温暖,荣怜儿握住她的手时,就想起王澄南的手。
“娃娃不要哭。”老妇人给她擦眼泪:“不要哭哦。”
等荣怜儿退了高烧,能说话,能从床上直起身来之后,她跟着老妇人的孩子学会了叫她嬢嬢,她问:“嬢嬢,我姐姐呢?”
嬢嬢说,荣怜儿是被人带过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模样极其标志漂亮的男子,却不知荣怜儿讲的那个姐姐是谁。
荣怜儿花了数天,才确认王澄南已经死了,从腥臭扑鼻,满是尸体的乌啼岭下来,荣怜儿浑浑噩噩地走下了小路,被一块草丛里的石碑绊倒。
她坐在地上,伸手擦去上面的泥土,只见氓山两个字。
嬢嬢讲,这里原来还在和羊颉打仗时,叫氓山,羊颉被打退下去,改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叫乌啼岭,碑立在进来的那个路口上。
荣怜儿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点了点头,嬢嬢在一旁看着她,说:“娃娃,你好伤心哦。”
荣怜儿看上去几乎面无表情,她整日的窝在一个低矮的小板凳上,也吃不进饭,也不喝水,嬢嬢喂一点蜂蜜给她,荣怜儿转头就呕吐了出来,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
荣怜儿迅速地消瘦了下去,仿佛一株逐渐枯死的水仙。
直到有一天,荣怜儿将脸靠在粗糙的墙上,眼前的日影从屋子的一头转到另一头,有人在她头上方的窗户边站着,问:“你不想见王澄南了么?”
荣怜儿迟钝的一点点将头转过去,窗外的人逆光站着,身影挺直,那人将窗户打开了,捏住她的下巴看了看,笑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感慨。
“我带你去见她。”那人说,递进来一封信。
荣怜儿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脸。
那人总是一身的斗篷,完全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形与脸,后来再有交流,也只是写信。
她最初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如此麻烦,后来才发现,在纷乱的时光中,只有书信能够保持记录功能,记忆褪色后,她不得不依靠这些书信里的内容继续活动。
她首次跟随那神秘人穿过荒原后,窥见了这世间最为荒谬,最令人惊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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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怜儿穿过荒原,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鬼行爆发的十年前。
这个时候王澄南还活着,她也还活着,这个时候,荣怜儿都还在总督府内,未曾离开。
荣怜儿尝试了很多次。
她试图阻止自己与王澄南离开京都,但最后却让她们死在京都,晋王叛军打进来的那一天。
她试图将自己与王澄南隔离在这些是非之外,却又一次又一次,回天乏术看着她们被强盗,被恶人,被突如其来的战争,被山间跋涉的意外,被一切她不能防备的,突发的一切而杀。
神秘人笑她痴心妄想:“既然你来时她已经死了,那么你们之间必然要死一个人。”
“保全两个?做梦。”
荣怜儿几乎扭曲着面容,她冲过去要抓住那人,却见对方轻描淡写地一退,她便被重击摔倒在地。
“试够了么?”那神秘人问她:“你还要看多少次自己的死状,看多少次王澄南的死状才满意?”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哽咽着问:“我救不到她,我该怎么办?”
她在试,神秘人也在试,他们在交错的时空中辗转来回,有时候那神秘人身边还带着其他人。只要对方是同一个人,不论荣怜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人多么的踌躇满志,多么的满怀期待,在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中,在一次又一次目睹至亲至爱之人重复命运后,他的面容也总是会变得怨毒而扭曲。就如同荣怜儿一样。
荣怜儿逐渐从漫无目的的阻拦与保护,到了开始记录留心这五年大周会发生的事。
她抽丝剥茧,她的目光终于从两个手牵手的姐妹身上眼神出去,顺着她们身上透明无形的丝线,探进了重重深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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